窗外柔和的光,灑在他們的側身,肩膀,還有臉龐。
少年原本冷硬的五官在僵住後莫名恢複常態。
“給我好嗎。”
言辭一邊說,一邊朝他粲然一笑,來到他的麵前,一點一點去掰他的手,將包裹在掌心的玻璃碎片取出來。
取出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指尖在不知不覺中被劃出口子。
兩人的血交融在一起。
都不知疼痛一般。
時參盯著她看了幾秒,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這是言辭進時家以來發生的一件不算小的事情。
時母聽說後,將她召喚過去,表揚一番。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要野丫頭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自己受傷也要將時參身上的邪運吸走。
時玉齡給言辭一筆不小的報酬。
然而其中一多半,是送回她原先的家庭。
這時的言辭還不知道計較,摸到自己前所未有見過的大鈔票,整個人飄飄然。
她對時參更好了。
他對她來說,就像是**提款機。
況且,也沒那麼難伺候。
所有的和諧,截止在三個月後。
那天,時參去找時玉齡的時候,在門口聽見他們的談話。
“這個月他大部分時候都有按時吃藥,偶爾幾次是因為睡得太晚,早上沒起床……這個不怪我吧?”
“他前天在玩軍刀,我擔心他自殘,立刻奪走,為了讓他收心,我故意在掌心劃破一道口子,他看見後,沒有再搶。”
“夫人,您能先把錢預支給我嗎,我想付書本費……之前的錢都被我媽拿走了。”
“您放心,下個月我會加倍對他好的。”
門口的人,在談話結束之前,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言辭還不知道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她拿到自己該得的錢,喜滋滋地回到住處,壓在枕頭下的一個舊荷包裡。
明天對她來說,依然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可惜,事與願違。
她一大早,一如既往送藥去大少爺的病房時,卻沒看見人。
“大少爺。”
試著叫兩聲,依然沒有。
她隻好屏住呼吸,逐漸聽到洗手間裡的動靜。
他可能在洗漱。
言辭走到門口,輕輕敲門,“大少爺,藥我給你放在桌上了,你記得按時吃。”
“嗯。”裡麵是溫淡的少年聲。
言辭沒聽出異樣,照舊上學。
回來的時候,卻見老保姆嚴肅著一張臉,質問她是不是沒讓大少爺吃藥。
“不可能,我明明告訴他了。”
“告訴?你沒親眼看著他喝掉嗎?”
“我……”言辭低頭,“我急著去學校……”
老保姆冷聲把她好一頓訓斥。
她扣工資是小事,大少爺的病才是大事。
言辭再去房間送藥的時候,不得不把早上的事提了一嘴。
“大少爺,你為什麼不吃藥呢。”她聲音有些委屈,“不是答應我的嗎。”
“答應你什麼?”時參麵無表情,“給你錢嗎。”
言辭一愣。
不知怎麼,她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以及,質問。
“言辭。”時參掃了眼那碗新送來的藥,譏諷道,“這些對你來說,值多少錢。”
“為什麼要這麼問。”
“先回答我。”
她挽唇,輕描淡寫,“你明知道的啊。”
明知道她本身的職責就是拿工資伺候他。
不然誰年紀輕輕的伺候一個脾氣不好的人。
她已經把真相寫在臉上。
他沒必要裝無知。
“既然拿錢辦事。”他眼底一片冰冷,“為什麼要對我笑?”
笑著喊他大少爺。
笑著叫他吃藥。
笑著告訴她,不要弄傷自己。
她不是嬌貴受寵懂禮儀的千金大小姐,也不是混跡在貴族圈懂得察言觀色的老保姆,她隻是平淡無奇的野丫頭,為什麼呈現在他眼中的笑容真切又熱烈,不帶任何裝飾虛偽,直抵人心最柔軟的地方。
“不笑,難道要哭嗎。”言辭反問。
這段時間裡,她變白了。
皮膚也沒有那麼粗糙。
沒有乾過農活和家務的手,逐漸像同齡小姑娘,白皙,嬌嫩,如果沒有傷口的話,可能更完美。
她這段時間,可真是過得有滋有味,還有豐厚的獎金拿,也沒從他這裡受到委屈。
時參盯著她的眼睛,說:“那就哭吧。”
這天過後,他離開時家一段時間。
他不在,言辭沒有多餘的零花錢。
時家雖然有錢,並不代表亂花錢,時玉齡不會給一個小姑娘太多的錢,一來,是因為大兒子不在不需要言辭照顧。二來,言辭吃喝穿用都在時家,用錢的地方並不多。
她當然不知道,言辭小小年紀已經學會攢錢,隻為了離開桐城。
時參回來之後,時家上下好似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言辭的待遇卻既然不同。
彆說吃藥,他一個正眼都沒有給過她。
即使她對他笑。
即使她嗓音甜甜地叫他。
即使她故技重施傷到自己。
表麵溫潤清冷的少年,絕情起來是那樣的絕情,沒有任何反轉的餘地,以至於言辭沒有再拿獎金的資格。
照這樣下去,她呆在時間,不過是領一份比其他地方多一點工資的工作。
沒有人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時玉齡問起時,時參回答簡便,不需要辭退,就這樣剛好。
既不待見她,又不厭惡。
那時還沒有渣男的說法。
但言辭已經在心底對他升起了厭惡。
她什麼都做不了。
時家給她父母的錢都被花的差不多了,如果擅自離開,難保不朝他們把錢追要回來。
然而她呆在這裡,度日如年,每天一如既往地去時參房間,再周而複始地遭到拒絕。
時不時,新端過去的碗被打碎。
湯藥濺落到她的身上。
時參等著她惱火。
等來的卻是少女微微一笑:“沒事,我再讓人重新做一份,大少爺要記得喝哦。”
她知道他討厭她這樣假意悻悻的笑。
可她偏偏就在他眼前這樣的出現,毫無生機,毫無特色,像個隻知道拿錢工作的機器人。
一日複一日。
時宅內設低奢豪華,一棵名貴的樹木便是好幾十萬,住在這樣的地方,可能連空氣都讓人感到新鮮。
言辭卻厭惡得很。
她去找時玉齡,想結束這樣的困束。
“這個……很遺憾。”時玉齡拿出一份欠條,“你父親之前沉迷賭-博,欠下巨款,你母親上次朝我們家借了二百萬,這些錢,可能都由你來承擔,當然,我是不會催你還的。”
“為什麼?”她脫口而出。
時玉齡歉意一笑。
貴婦笑容總是無奈又淺薄,恰到好處,不讓人覺得刻意,但熟悉的人都知道有多虛假。
言辭腦子不笨,幾乎瞬間就明白其中不對,比如為什麼要她來還,又比如,為什麼父親會沉迷那些。
“是大少爺,對嗎。”她突然問。
時玉齡眉間蹙起,“什麼?”
“我想不出你們把我當仆人一樣留下來的理由。”
這丫頭這麼快猜到,是時玉齡沒想到的。
確實是時參的意思。
聽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讓她永遠留在時家,時玉齡便照做了。
錢是她母親拿走的沒錯,但如果追究起來,說是言辭朝時家借的,再轉手交給母親,也是可以成立的。
這種行為,變相地將言辭留下來。
至於為什麼。
可能隻有她那個瘋兒子知道為什麼。
時玉齡對不起大兒子,所以幾乎百依百順,這種要求根本不算什麼。
她不怕時參和言辭少男少女發生點什麼。
畢竟,時參討厭她。
他們這兩三年來,矛盾愈演愈烈。
雖然表麵上風平浪靜,甚至和諧一片。
言辭的親生母親再度來時家要錢的時候,時參也在。
他和母親分彆坐在兩把藤椅上,門口內外站著六個身穿歐式工作服的保姆,農村母親進來時,看見地上名貴的波斯地毯,心裡頭還估了個價,以為得要個幾十萬,殊不知得翻數十倍。
婦人的聊天,索然無趣。
更何況是來要錢的
那母親的嘴臉,和言辭不一樣。
雖然都是明目張膽地要錢,言辭顯得委婉又乾淨,當初,也確實騙到了他,讓他以為,世間竟然如此單純的,一味對彆人好,看到他受傷會難過得落淚的小姑娘。
“……多虧你們時家,不然招娣這輩子過的可慘,小時候還被販子拐賣……”
農村母親試圖用言辭淒慘的身世再多要點錢,走到門口的時參突然一頓,突然回頭,冷聲問道:“她被拐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