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日照香爐生紫煙(1 / 2)

月出皎兮 卉苗菁彩 10335 字 5個月前

前院出來,芙蓉帶謝豐去更衣,做出門準備。紅棗則請雲氏過目一會去雲家的禮——年禮臘月裡雖已送去,但她公公外放兩年多才榮歸這一回,且又是去她婆的娘家,以她公公一貫的出手排場,紅棗琢磨著彆管正月頭上與人錢物破財的迷信,她比照去歲她婆單個人在京的禮多做預備總歸是政治正確。

橫豎送與不送,還有她公婆決斷。

看到下人搬進來的堆疊整齊的禮物匣子,正堂喝茶的謝子安不免尋思:既然新年頭上破財不可避免,那與其便宜外人,遠不如照顧自家兒子。

端著茶碗,謝子安瞅謝福一眼,謝福立刻上前來叫:“伯爺!”

謝子安問:“昨兒說的分例的事怎麼樣了?”

對於謝子安一貫的出爾反爾,謝福早已習慣,當下應道:“已準備好了!”

他就知道他主子疼兒子,會有變化,沒乾等正月初五。

“即是好了,”謝子安吩咐道:“那便就拿給世子吧!”

“是!”謝福答應一聲,也不必出屋去彆處取,直接自袖袋裡順出一個厚實的大號牛皮信封呈給謝子安下首的謝尚道:“世子,這是您跟世子夫人過去兩年四個月的分例,計兩萬叁千九百八十八兩。”

隻以為出了正月才能拿錢的謝尚……

謝子安看到謝尚的怔愣,對心腹謝福的辦事能力滿意之極,然後就不免挑剔兒子,出言譏諷:“怎麼,不要?”

“要!”謝尚回神放下茶碗,起身接過信封,有些汗顏道:“隻是沒想這麼快!”

昨晚才提,今早就得——這效率,謝尚自慚:不說他手下人能否做到,隻他自己就從沒這麼要求過。

“快?”

該謝子安的得意,從不輕放。謝子安也沒再說,不過鼻尖輕哼了一聲,卻是叫謝尚愈加慚愧——確是他自己懈怠了!

他爹沒發話,已然是顧忌他麵子,給他留臉了。

……

對於謝子安謝尚父子的動靜,一屋的雲氏儘收眼底。

雲氏知道謝子安趕現在給兒子錢的用意,不過隻作不知。

她是親娘家哥嫂,但分跟誰比。比兒子,到底還是兒子更親。

雲氏看向紅棗。

分例的事,謝尚雖跟紅棗提過。但紅棗潛意識裡認為以謝子安謝尚一貫的迷信,怎麼都是年後的事。紅棗壓根不知道昨晚的事,現看到信封也隻是好奇:親父子,麵對麵的什麼話不能說,還搞封信?

這是什麼儀式感?

對上雲氏眼神,紅棗也隻以為是自己準備的禮有缺,趕緊請教道:“娘,您看是不是還要再添些什麼?”

雲氏看紅棗神態不似作偽,不覺有些高興。

雖然尚兒媳婦忘了她自己的月例,雲氏如此想:但卻把她娘家上下人等的各色禮物置備妥當,說明尚兒媳婦心裡是很尊重她這個婆婆的。

雲氏展顏笑道:“你準備的很周到,不必再添!”

聞言不止紅棗舒了一口氣,承擔置禮任務的樹林、彩畫也跟著長出了口氣。

自昨晚打媳婦彩畫口裡知道伯府將立賬房後,樹林便有了心事。

樹林聰明,他從立賬房這件事舉一反三,一下子便想到伯府新立,絕不隻立賬房一樁事,似府裡的管家管事也必然要跟雉水老宅一樣都換成謝子安的人。連帶的,他主子紅棗手裡的外務也將跟早年在雉水老宅時一樣,隻剩田莊莊租和甘回齋經營兩樁。

與當年不一樣的是,這兩樣他現一樣都插不上手——田租已有陸虎、曉樂照管,過去三年,成績斐然;甘回齋,現不僅有張乙這個大掌櫃,更有顯正、本忠兩個謝姓的二掌櫃、三掌櫃以及曉喜、穀雨兩個跟他一樣的陪房在打理。

由此,但凡他從現在的一府管家退下來,最好的結果也隻是給他主子打雜,實務必然是沒有的。

努力了這麼久,突然就因為一個姓氏一擼到底——說不灰心那是騙人。有一刻樹林甚至想到他爛賭鬼大舅子郝貴年底和他一道吃酒時的話。

郝貴說:“我算是看透了。咱們陪房在謝家永遠都是外人。”

“聽我的,妹夫。差事大差不差就行了。你乾再好,不姓謝,都沒用!”

“既然差當不當都一樣,你說,乾啥要當,還好好當?”

“你以為我這樣,謝福不知道嗎?他知道卻不管,你以為是為什麼?他巴不得我們都是爛泥巴糊不上牆,不然怎麼凸顯出他和他兄弟子侄的好來……”

……

幾乎已為郝貴說服的樹林為那句“爛泥巴”刺激到了——樹林猛然醒悟:他和郝貴雖同為陪房,過往經曆卻是天差地彆。

郝貴生在謝宅,因為父母都是雲氏陪房的緣故,自幼使奴喚婢,衣食無憂,是個道道地地的二主子。

反觀他——跟塊爛泥巴一樣出生在青莊才下過雨的棉花田裡,接下來十六年的人生也似塊爛泥巴一樣白天黑夜地在地裡滾爬。

是還沒椅子高的夫人跟傳說中的女媧娘娘造人一樣把他從地裡挖出來,供他肉食暖衣,教他讀書識禮,幫他娶妻生子,給了他一個人樣。

爛泥巴!

郝貴知道真的爛泥巴什麼樣?

嗬——,他至今連田莊都沒去過!

過去十來年,夫人一直致力於田莊發展,所到之處,把曾經爛泥巴樣的莊仆一個個都捏成了人——雉水的桂莊、青莊、……九華莊……山東的……河南的……山西、陝西的……

先,他是他們的仰望、豔羨、目標,往後,嗬,他讓他們唾他“真爛泥巴糊不上牆”?

謝家境遇再不好,但比起田莊,即便是夫人經營多年的田莊生活還是天堂!

選進謝家,給夫人做小廝,還是無數懵懂莊仆對未來的憧憬、希望……

因為自尊,樹林灰心歸灰心,並沒有就此撂挑子不乾——他不想離開謝家,特彆是已是伯府的謝家,他必須留住最後的體麵!

管家,樹林順算盤不打打倒算盤:他可以不做,但絕不是因為能力、過失!

……

謝豐每天都看他爹謝尚坐轎,近來更看了謝知道、呂氏、謝子安、雲氏、紅棗坐轎,沒想今兒自己也會被芙蓉送進紅棗的轎子。

謝豐眼睛一下子瞪到最大,偏所知詞彙有限,小嘴隻發了個“咦”字便沒了下文……

八抬大轎,轎身寬大,紅棗看自身坐下後左右還餘老大一塊空,便往邊上挪了挪,把隻顧骨碌眼珠四下看的謝豐按坐在身邊,告訴說:“坐好!”

但有可能,紅棗一點也不想抱著兒子這個大皮球——不止沉,且不安全。

謝豐眨巴眼睛答應:“豐,好!”

紅棗看兒子聽話,正欲誇獎,不想隨著轎簾放下,轎裡光線立暗了下來。

謝豐小孩子最是怕黑,見狀就忘了剛剛的應承,手腳並用地往紅棗身上爬,嘴裡還叫:“塔塔,抱!”

紅棗……

坐到紅棗懷裡,謝豐猶自緊張得抓緊了紅棗衣袖。

待看到轎窗簾處光亮比彆處不同,謝豐沒猶豫地伸手一扯,外麵的天光隨即照了進來。

於是謝豐開心了,告訴紅棗:“囡(亮)!”

紅棗在拉上簾子和兒子哭鬨間微一沉吟,便決定儘量哄兒子拉上——過年走親戚,結果兒子到舅爺爺家一臉淚痕,不說她婆怎麼想,隻她公公這關就過不去。

但拉開簾子,不說不合禮數,隻這一路風吹,兒子也受不了。

拉起謝豐身上羊皮鬥篷的風帽給已經戴了虎頭帽的謝豐罩上,紅棗尤不放心地拉自己的火狐鬥篷包裹住謝豐胸腹以下大半個身子,嘴裡告訴道:“這是轎窗簾。遮蓋轎子的窗戶用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