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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的夜晚溫度很低。
柴火堆燃燒著火焰,火焰散發出溫暖的溫度,橙黃火苗被風吹得晃動,閃過火堆旁兩人的麵龐。
薑瑞看著寧舒羽柔和的側顏,心裡湧過暖流,忍不住問道:“舒羽,其實我一直沒問過你……一年前,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南城?”
認識寧舒羽的過程堪稱奇跡。
就在他們彈儘糧絕,整個隊伍深陷喪屍圍攻,即將全軍覆滅時,開著悍馬的寧舒羽出現了,用一輛車,碾過無數喪屍,帶著他們返回安全地,甚至大方的給他們食物和水。
如今隊伍裡僅剩下十幾個人,這十幾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對寧舒羽感恩戴德。
寧舒羽一笑:“我的故事可說來話長了。”
“抱歉,是我問多了。”薑瑞立馬道。
“沒事,”寧舒羽搖頭,“說說也無妨。”
他聲音有些哀傷:“我其實是一名軍醫,末世前隸屬京城第一軍區,末世後就跟著我的隊長,一起搜救幸存者和物資。我的隊長是一個很正直、不懂變通的人,無論什麼人他都要救。那一年多我們跟著他,輾轉華北華南各地,從深城、溫城,一路往北救人。”
“說來你們不信,那時人類基地的雛形已經出現了,我們隊長被舉薦為基地負責人,但他不願意基地成立——即便我們搜索再多的物資和幸存者,他都說基地不具備成立的條件。”
“你們隊長太自私了!”薑瑞憤怒出聲,他在末世裡摸爬滾打那麼久,憑著的就是對首都軍區的信任,想一想寧舒羽這個隊長的所作所為,他越發生氣:“那他後來怎麼樣了?”
“他啊……”寧舒羽眼神有些恍惚,思緒仿佛回到了一年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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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酷暑,辦公室內還維持末世前乾淨整潔的模樣。
此時氣氛卻有些劍拔弩張。
紅實木辦公桌兩旁,坐著穿著軍裝,同樣氣息嚴肅冷峻的兩撥人。
主座上則是三個溫和儒雅的男人,他們目光有些無奈,頻頻喝著保溫杯裡的茶水。
寧舒羽和小隊成員們坐在靠窗一排的單獨座位上,眼神豔羨的掃過會議桌兩旁位高權重的將領們。
這種級彆的會議,他是沒有發言權的。
最先說話的是右邊一排穿著軍裝,英姿颯爽的女人。
她眼角有著細紋,神情嚴肅:“我讚同陸中將的觀點,基地暫時不能成立,亟待解決的問題太多。水、電、住房,以及最基礎的安全問題,都迫在眉睫,我們不能不對幸存者們負責。”
左邊一排的男人冷哼一聲:“那按你們說的什麼時候才能建立?一年?兩年?三年?你們知道耗費的這些時間裡又會死多少人嗎?”
“我們所做的,一直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為了救人就宣布基地建立,招納幸存者!”
“不行,時間太倉促了——”
兩撥人吵得上火,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看法。主座上的三個男人等了會兒,直到氣氛越發緊張,即將一觸即發時,才平靜的撂下水杯,去看右首的男人。
“陸時中將,說說你的看法。”
陸時穿著軍裝,身姿筆挺,氣勢冷冽迫人,“基地還不到建立的時候,我投反對票。”
“哦?”儒雅男人疑惑:“為什麼?”
陸時語氣不疾不徐,他聲線低,聽起來沉冷肅然:“基地亟待解決的問題還有很多,最基礎的水、電、住房,以及外圍安全設施,都處於不完備的狀態。貿然宣布成立,接納幸存者,隻會引發資源動亂,平白消耗基地的公信力。”
男人沉吟,去看左首的男人,“陳勳中將,你呢?”
陳中將冷著臉,一摔軍帽,牙冠繃得極緊:“我隻在乎一件事,你陸時,究竟想不想救人?!”
“我想。”陸時冰冷的抬起眼,百褶窗外晦暗的光影連成線,劃過他鋒利漆黑的一雙眼睛:“救人的前提,是有救人的能力。”
“我們怎麼沒有能力了!軍隊、槍/械、基地我們都他媽有了!你說的那些問題是問題嗎?先把人救進來,以後慢慢解決,不比你用‘拖’字訣好多了?!”陳勳火大道。
他和陸時曾經是戰友,也是可以交付後背的同伴,正是因為知道陸時是什麼樣的人,才會這麼生氣。
陸時:“你聽說過爛尾樓嗎?”
陳勳一瞪眼。
陸時冷道:“你提出的解決措施,在我看來,就是爛尾樓爛尾的先兆。”
“末世不比往日,水電住房等問題並非我們不想解決,原因便是我們缺少解決的資源,”陸時說:“我不認為等幸存者們住進來了,這些資源就能憑空出現。一旦我們落入‘爛尾’的地步,消耗的是基地的公信力。未來如果再有其他基地建立,幸存者們還會願意去嗎?”
寧舒羽眼皮一跳,倏地去看上首三個男人。
三個男人麵色不變,依舊溫和儒雅,氣質如沐春風。
他們盯著陸時,眼裡情緒不明,笑著說:“還是陸中將考慮的長遠,已經想到其他基地建立的問題了。”
寧舒羽後背浮起驚悚的冷汗,他僵硬的去看陸時,陸時神色很淡,沒什麼變化:“早晚的事。”
偌大一個華夏,想隻建立一個基地,是不可能的。
這一刻,寧舒羽隱約有了預感。
華北基地必然會在近期成立。
一個最先建立的人類基地,除了吸納源源不斷地幸存者與異能者,還能擁有絕對的威信。
陸時隻有兩種結局,要不,力排眾議,成為殺伐果決的實權領導者;要不,不再發言,退居幕後。
如果他一定要一意孤行,等待他的——
他感到窒息,一個隱秘的、瘋狂的念頭忽然湧上心頭。
會議不歡而散。
陸時和那位女將軍去談更細節的事,寧舒羽跟著隊友們往外走,隊友們臉色都不好看,唉聲歎氣的,要去訓練場發泄精力。
寧舒羽落到隊伍最後,這一年由於他在行動中拚命表現,隊員們都很喜歡他,更因為他身上不同於硬漢的氣質,而對他多加照顧。
“舒羽?怎麼了?”
寧舒羽抬起頭,眼神擔憂:“我沒事,我就是覺得陳勳中將說的挺有道理的……外麵每天都在死人,我們是軍人,我們應該救他們。”
“彆想這麼多,相信隊長就夠了。隊長的決策從來沒有出錯過,咱們聽命令就行。”一個隊員道。
另一個隊員立刻點頭,“就是!咱們可是隊長最信任的人,咱們要是也不支持隊長,豈不是亂套了?反正我這條命是隊長的,隊長說啥我聽啥。”
“好啊你張二牛,雖然你是末世後才加入我們隊伍的,但你覺悟很高嘛!”
“嘿嘿,什麼隊伍不隊伍,俺就是個窮種田的。”
“真的嗎?”靜靜聽著他們說話,寧舒羽聲音變得很輕,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我也想相信隊長,可是從深城離開以後,隊長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張儲存卡,變得越來越奇怪。我隻是感覺,隊長是不是有什麼私心……”
幾個隊友看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厲聲斥道:“舒羽,你胡說八道什麼!”
寧舒羽點到為止,心裡也有點慌:“對不起大家,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說的,你們就當我太想救那些幸存者了吧。”
“知道錯就行,以後可彆說這種話了!……走了,該訓練了。”
寧舒羽牢牢跟上,目光隱晦的掃過隊伍裡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