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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臉上貼著小貼畫,正要入睡,耳邊又響起一陣熟悉的音樂聲。
“學習新思想,爭做新青年。親愛的團員青年們,新一期青年大學習——”
唐文峰艱難的掀開眼皮,沉默的看著身邊的林言。三個男生打一個地鋪,就睡在電視櫃跟前,林言還在搗鼓手機,並對他們微笑:“這周青年大學習你們做了沒,沒做就放床邊刷吧。”
大家哈欠連天的點頭,點開新一期青年大學習,放到枕頭邊。
這一覺睡醒,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窗外**蓄積,傾盆大雨滂沱落下。
天空黑壓壓的,烏雲成團自遠方天空擴散。
門被敲響,唐文峰睡在最外麵,下意識準備去開門,林言叫住他:“我去吧。”
唐文峰樂得不用動彈,林言穿上拖鞋,披上衝鋒衣外套,去開了門。
門外,李正義臉色蒼白的站著。
他快速對林言說:“十二點是餐廳開門的時間,不要在那裡逗留超過一點。記住,除了主食,什麼都不要吃。”
林言一愣,認真的對他道謝:“謝謝你李哥,我記住了。”
李正義:“我和另外三個同事今天不能去餐廳值班。你們一定要小心。”
說完這番話,他步伐匆匆的離開。
正準備回屋,林言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
安靜的等了兩秒,隔壁門框底下,推出來一張紙條。
上麵用鮮血寫著四個大字——【不要相信!!!】
皺巴巴的紙條翻過麵。
——【他騙了我們!騙了我們!】
林言麵無表情地看著,直到隔壁房間沒了動靜,他才若無其事的進屋,跟幾人說:“哦,是酒店的工作人員,來跟我說餐廳不開門了,讓咱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午飯。”
“那咱們中午吃啥?我實在不想吃麵包。”
林言翻開自己的登山包:“自熱火鍋吃嗎?我這還有幾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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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飯,每個人都神采奕奕,唐文峰睡了一上午,這會兒實在睡不著,問大家:“要不然咱們出去轉轉?”
林言挑了下眉。
程嬌幾人連聲附和,他們好像忘了上午酒店裡的詭異,臉上滿是好奇和狂熱,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我喜歡這裡。”
“我感覺這裡真的很不錯誒,環境很不錯,屋裡的設備也不錯。”
“如果能多住兩天就好了。”
“嬌嬌,咱們再續兩天時間吧?”
大家期待的看向程嬌,程嬌表現得最為激動,她立刻掏出身份證,想也不想的點頭:“好啊,我這就去前台續天數!”
林言悠悠出聲:“發車前24小時退車票要收取20%的手續費。”
程嬌腳步瞬間頓住。
唐文峰等人同時沉默。
林言:“還續嗎?”
程嬌臉上浮現出掙紮,她神情恍惚,握緊手機:“當然……”嗓音硬生生拐了個彎:“不續!”
唐文峰:“怎麼能不續呢?”他很是著急,臉漲得通紅,機關槍一樣巴拉巴拉:“你看看這裡的環境,看看這裡的員工……20%的手續費?怎麼不去搶!”
明楠:“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跟住在這家酒店的好處相比,表麵上看我們隻是失去了20%的手續費,實際上我們一個人損失40塊……六個人,二百四!”
何舒文:“可這個酒店真的很不錯,你們仔細想想……它配得上二百四的手續費嗎?”
“我認為你們該理智點,不過是二百四十元,二百四十元=二十四杯奶茶,七八場電影,一條碎花小裙子,一雙細高跟涼鞋——可惡,不應該啊,我受不了了!”江思思痛苦捂心,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
林言挑眉:“到底續不續?”
五個人一起搖頭。
“那身份證給我,省得你們偷偷去花錢。”
五個人又是一臉糾結,最後,還是乖乖的把身份證交給林言。
身份證一到林言手裡,幾人瞬間感覺某種無形的混沌之氣,從腦海中排出。理智重新占了上風,他們茫然又驚慌,“我們剛才——!”
“好奇怪,我怎麼會覺著這家酒店好。”唐文峰絕望抱頭:“這家酒店明明連我家酒店的零頭都比不上!”
何舒文沉思片刻:“我有一個猜測。”
“怎麼說?”
何舒文:“你們知不知道市麵上有一種新型□□,據說這藥被人聞到,迷迷糊糊的就會把所有錢都掏出來,過後自己還什麼都不記得。”
“我聽說過!”明楠是女生,平日裡很關注類似新聞,她心有餘悸:“我懷疑這家酒店真的是黑店,連貧窮的大學生都不放過,真是喪心病狂!”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隻能先裝不知道了,”何舒文凝重地說:“大家提起警惕,等明晚時間到了,立刻跑。出去就打電話報警!”
現在手機隻能接收到外界的新聞、訊息,偏偏不能與外界聯係,不論是打電話還是發短信,都會顯示不在服務區。
如同一座被單方麵割斷通訊渠道的孤島。
林言靜靜聽著,沒有貿然插入話題。
就在這時,門又被敲響。
幾人瞬間閉上嘴。
林言對他們比了個手勢,自己去開門。門外,李正義站在那裡,比上午看起來還要蒼白虛弱,他勉強對目露關心的林言笑了笑,低聲說:“不要在屋裡待太久。”
“這是隱藏規則之一,客戶住宿期間如果沒有在其他地方待滿四個小時,會被認為對酒店的環境不滿意——到時候前台會上門詢問原因。你們六個一起,下午去大廳坐一會兒,等十一點以後就彆出房門了,不論聽到什麼,都彆回應。”
林言皺著眉,扶了他一把,“李哥,你還好吧?”
“我還好。”李正義苦笑:“中午餐廳出了點事,有對小情侶從‘菜’裡吃出來……不太好的東西,精神差點崩潰,我去給他們送了藥。對了,你們需要藥嗎?”
“不需要,我們幾個還好。”
“那就行。”李正義說:“有問題隨時來找我,我下樓了。”
“等等,李哥,”林言叫住他,“……我確實有個問題想問下你。”
“你說。”
“就是我們隔壁住的客人,你見過嗎?”
“你們隔壁?”李正義皺緊了眉,“205?”
林言點頭。
李正義臉色瞬間更加蒼白,雙目也變得銳利,他一字一頓:“……林言,205根本沒住人。這一層隻有你們一戶客人。你看見的是什麼?”
……
林言轉身回了屋子。
扶過李正義的房卡沒有破損、發熱。
他平靜地收起房卡,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下。
——李正義確實是好人。
程嬌幾人已經把電視開開,調到民生頻道,感受人民的光輝。
他一進來,幾人立刻問:“怎麼了?說那麼久的話?”
林言:“李哥讓咱們下午多去大廳坐坐,憋在屋裡不太好。”
“為什麼?”唐文峰很好奇。
林言若無其事的回:“怕有鬼吧。”
眾人靜了兩秒,接著爆發出快活的笑聲。
“哈哈哈,謝謝你林言,你這麼一說我心情好多了。”
“隻要這家店不是傳銷窩,鬼我都不怕。”
“真的,隻要彆騙我錢,什麼都行。”
鬼哪有窮鬼可怕。
林言:“……”
林言深深的歎了口氣,帶大家下樓,刷時長。
樓梯間依舊陰森幽暗。
某一時刻,程嬌突然“誒”了一聲。
“怎麼了?”
“哦,我剛才好像看見一個人,長得挺奇怪的……好白啊,而且耳朵很長,臉圓圓胖胖的。”
程嬌心跳不受控製的加快,那緩慢走動的身影忽然側過頭,遙遙看了她一眼。虛空中,那兩條長長的,豎起的耳朵顫了顫。
程嬌急切地加快腳步。
卻被身前的林言穩穩擋住。
她有些憤怒,想去推林言。
下一刻,聽到唐文峰真心實意的聲音:“你視力真好,這麼暗的光線都能看見人。”
“暗嗎?”程嬌迷迷糊糊的回,“還好吧,我裸眼5.0。”
“臥槽,5.0。”
“牛逼啊。”
“這麼新的眼珠子是真實存在的嗎?”
一時間“牛逼”聲四起。
程嬌謙虛的說起心得:“其實也沒保護眼睛,平時就做做眼保健操,吃點胡蘿卜什麼的。”
出口近在眼前,大家邊聊天邊走出去。
大廳裡很靜。
U型沙發上坐著許多客人,客人們依舊穿著浴袍,一聲不吭地捧著報紙,埋頭苦看。
哪怕六隻鴨子突然出現,也沒人循著聲音查看。
直到六隻嘎嘎叫的鴨子一屁股坐到他們對麵,“真的,我跟你們說,這事兒真的特彆離譜,我三舅為了我二舅媽一輩子沒娶媳婦。”
捧報紙的客人們:“?”
捧報紙的客人們:“……”我去。
唐文峰繪聲繪色:“這事我要說了,你們發誓彆往外講,畢竟老一輩都覺得這是家醜,但圈子裡大家差不多都知道。”
“我發誓。”林言最先豎起手指頭。
“我也發誓。”明楠一臉嚴肅。
其他人紛紛效仿,捧報紙的客人們抓心撓肺的頻頻去看他們。
唐文峰:“我三舅年輕的時候是花花公子,跟我二舅媽聯姻,結果訂婚後又跟老情人牽扯不清,我二舅媽就踹了他,跟我二舅好了。”
“其實我三舅可喜歡我二舅媽了,但緣分就是這樣,你不珍惜,就錯過了。”唐文峰感慨。
林言頗感認同:“真的,你說的太對了。”
“怎麼,林言你也有一段情?”明楠好奇。
林言:“嗐,我的感情經曆那就豐富了。”
何舒文推推眼鏡,最不愛八卦的人都忍不住看他兩眼:“咱們同宿舍兩年了,我怎麼不知道你談過?”
“我這不是怕你們接受不了麼。”
何舒文莫名:“我們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林言於是說:“我是男.同。”
“……”
這一秒,客廳恢複了死寂。
沙發上坐著五個僵硬的石雕。
然而死寂之下,隱隱還有暗流在湧動。
不動如山的幾個客人終於沒忍住,把報紙往下扒拉扒拉,欣賞活的男同。
林言懶洋洋地倚著沙發靠背,衝鋒衣拉鏈拉到下頜,狐狸眼含著笑,怎麼看怎麼帥,在蒙上一層‘男.同’濾鏡後,還是讓人排斥不起來。
“不!”死寂被江思思的慘叫打破,“林言,你怎麼會是男同呢——你知不知道學校有多少美女想要你微信!!!”
程嬌也在發瘋,她專門剪得狼尾發型被自己揉成馬蜂窩:“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老娘!林言,你知不知道我想過追你啊——”
“等等,程嬌你不是女.同?”唐文峰張著嘴,精神直接錯亂:“不是,林言你怎麼能是男.同?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程嬌擼起袖子:“媽的,我現在就來打死你個崽種!”
混亂中,一道冰冷陰險的視線落到眾人身上。
林言抬了下頭,前台麵無表情地站在電腦後,看他們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們生吞活剝了。
林言被他看的心情愉悅,順口回答幾人的問題:“多高?一米八七左右吧。帥,怎麼不帥呢?比我大個……嗯……七八歲?”
臥槽!
眾人暗暗吸了口氣,七八歲?老男人?
“孩子?”林言下意識回答:“哦,他有,也結過婚。”
話一出口,林言就察覺到不對。
他立刻想要補救,鼻尖先聞到一股煙味,程嬌夾了根女士香煙,眼神滄桑,悶頭抽掉一根,還是想不明白。
“但他——”林言絞儘腦汁,努力想上個世界路易身上的優點:“富可敵國。”
家裡還有皇位能繼承。
唐文峰沉重的拍拍他的肩膀:“言啊,哥們我也很有錢啊。”
“我他媽……”他眼睛都紅了,看著林言,苦口婆心地說:“我還比他年輕。”
林言一陣惡寒,“你也喜歡我?”
唐文峰默默收起來手:“我的意思是,你需要錢,可以來找我要啊。”
“我悟了,我終於悟了。”江思思敲了下腦袋,冷不丁問:“林言,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母親重病,父親賭博,欠款百萬,勤工儉學那個類型的。”
林言冷漠臉:“不是。”
“我們是自由戀愛。”他再次強調。
然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更痛了。
“也行,什麼時候把他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何舒文歎口氣,打破沉默,主動幫他解圍。
林言頓了頓,說:“他……我暫時聯係不上他,等能聯係上,肯定帶他來見你們。”
何舒文:“……”
何舒文痛心疾首:“你就寵他吧。”
“小夥砸,你是咋跟人家認識的?”一個大哥終於忍不住了,把報紙放下,大哥光頭、花臂、紋身,說話一股子大碴子味兒,找程嬌借了根煙,實在是想不明白:“你對象跟我一個年紀啊?”
他旁邊坐著一對小情侶,小情侶估計忍好久了,一聽自己這邊有人先開口,立刻把報紙放下,豎著耳朵聽。
其他客人們或多或少的都表露出正常人八卦時的姿態,唯有三個坐在角落的客人,五官青白交錯,眼睛裡隻能看得見眼白,看不見瞳孔。
‘他們’依舊僵硬的看著報紙,一動不動。
林言著重看了眼那邊三個人,大哥嗡聲提醒:“小夥子,彆看。”
林言收回視線,旁邊明楠幾人很自來熟,聊了兩句就跟身邊人混熟了。大學生這個物種,放哪兒都是吉祥物,未經社會雕琢,心地純善,雖然蠢蠢的,但危險之中,他們也令人下意識地相信。
林言給何舒文使了個眼色,何舒文皺了下眉,恍然,不動聲色地加入其他人的話題,跟大家套近乎。
“大哥,”林言問:“這酒店到底怎麼回事?”
大哥摸了把光頭:“我也不知道咋跟你說,這酒店不太科學。酒店門口的溫馨提示你們看了沒?”
“看了。”
“那就好好遵守,天黑了以後彆亂跑,熬到退房那天就能走了。”
“我們是明天下午五點退房。”
大哥抽了口煙,聲音更低:“那今晚你們注意點,千萬千萬彆出門。前天有對小情侶,本來昨天能走的,半夜不知道咋的,出了門。我已經兩天沒看見他們了。”
“我,還有我身邊這些人。我們都是一個旅行團的,報的是十天遊,今天才第七天,還得熬三天才能走。媽的,老子出去第一個帶人來拆了這破酒店。”
跟大哥的交流中,林言才得知,大哥他們隻知道這酒店有古怪,但具體什麼古怪,一概不知。
詭異的事件尚未降臨到他們身上。
能活到現在,都是一個名叫李正義的員工,一直在幫助他們。
今天的大廳難得愉快,大家就這麼一塊刷夠了四個小時的時間,然後上樓,回各自的房間。
明楠他們也得知了這些人的房間號。
301到305。
據大哥所言,隻有301和302住人了,男的跟男的擠一間,女的跟女的擠一間。
分彆前,林言扯住大哥,低聲又迅速地跟他說了一句話。
大哥的臉色瞬間一變,瞳孔驟縮,深深的對他點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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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跟陌生人親切而友好的交談,衝散了眾人心底的不安。
現在是下午五點多。
大家一邊吃麵包餅乾,一邊看電視,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終於,晚上十一點如期而至。
“啪嗒——”燈熄滅了。
十一點,酒店統一斷電。
擠了六個人的房間莫名變得空曠寬闊,大家詭異的感到一種恐懼,頭皮發麻的屏息著,唐文峰用氣音說:“我包裡有手電筒。”
夜爬自然要準備手電。
唐文峰想去找,林言阻止了他:“彆。”
黑暗中的光亮,會吸引東西過來。
林言仔細回憶酒店溫馨提示上寫的規則,“晚上十一點到次日七點半,是休息時間。既然是休息時間,就不能有光……大家都躺好。”
“可是我想上廁所。”唐文峰絕望道。
程嬌嘖一聲:“你屁事怎麼這麼多?”
“沒辦法,我是尿眠體。”唐文峰:“誰陪我去下廁所?”
何舒文忍了忍:“讓你躺好,不是讓你睡覺,憋著。”
唐文峰老老實實的:“哦。”
女生們因為害怕,全都擠到一張床上,剩下兩張床拚到一塊,三個男生躺在上麵。沒有人貿然出聲,林言睜著眼睛,莫名感覺到一股睡意。
酒店的床好像有魔力,令人沾上就忍不住打哈欠。
林言叫醒眾人,大家挨個坐到沙發上,坐上不過幾秒,睡意依舊揮之不散,濃重的睡意如若沼澤,越掙紮陷的越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