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睡啊!”白靈急了, 他都要急哭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不能有事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謝崇森示意他放鬆, 他眼疾手快的從茶幾下抽屜抽出一個暗格, 內裡是簡樸的一個長條木盒。
他取出三片兩厘米直徑的深褐色植物莖稈片,分彆貼在林明晚的鼻下,左右眼皮上。他又強行捏開林明晚的嘴, 在舌下塞入一片。
白靈看到, 林明晚的舌頭,已經顯露出腐爛的紫色了。
做完這一切, 謝崇森輕輕把女孩攤平, 整理一下睡姿,蓋上了絨毯。
“好了, ”他沉穩的說,“起碼七日內, 她的魂魄不會散。”
謝一海滿臉驚愕,想必謝崇森出手用的藥材是難得的天材地寶, 他心疼的看了小女孩秀氣的臉一會兒, 試了試鼻息,微弱卻平穩,放下了心。
李雪聞掏出個筆記本來, 一一把矛盾點列出來, 這似乎是他思考的一貫習慣。
木人材質, 兩套說法,林明晚的病。
“木人自稱林麒鳴,要求我們救妹妹,對他什麼好處?”謝一海難以突破這個矛盾點,“他就算不自稱林麒鳴,我們也不會對林家幼女坐視不管。”
“他的言語重點,還透露出一個地方,”李雪聞沉思道,“原戊青方墓。他的原話是,他接了政府單子,在過街天橋回來後出了怪事。引出他的怪夢……”
謝一海駭然:“這實在牽強!”
李雪聞反問:“他要說他是從原戊青方墓出來變成這樣的,你會進墓嗎?”
謝一海卡殼了:“要幫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命,我必然不理。”
白靈心想你們說話怎麼也都文縐縐的了,這說話方式還真能傳染,奇奇怪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辣雞作者又看電視劇真環傳上癮,拗不過來了。
“那,林大哥會不會是失蹤在那個墓了?”白靈斟酌語句,“帶出來怪病……等等,帶出來?林妹妹究竟是被傳染的,還是也進那個墓了?”
這思路實在奇特,也很有道理,一時李雪聞恍然大悟,不住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林麒鳴墓中遇害,可能千鈞一發把林明晚送了出來。然而他們招惹的東西不依不饒,纏上林明晚,林明晚性命垂危,還不忘利用她坑害更多人進去……”李雪聞露出一個冷笑,“這個推理,完美吧?”
白靈給力的鼓掌捧場:“真係精彩!”
“低調,低調,”李雪聞輕咳一聲,“那麼普通黑木木偶也能活動,也說得過去了,古早老墓有什麼奇怪也不稀奇,這附身的指不定是什麼東西呢。”
“所以,我們還要繼續查嗎?”
客廳一時沉默了。
這麼一個局,可以說是死局了。
要問道上誰有把握進入原戊青方墓,不光全身而退,還要找人,抱歉,無人敢打包票。
“子不語怪力亂神”,人無法與自然鬥,低維動物無法與高維鬥,便是這個道理。即使科技再發達,人類麵對自然災害仍無能為力。同理在天師界,再有神通之人,也隻不過管中窺豹,能瞥見一角陰陽,能稍微乾涉其中罷了。
麵對或許觸及世界本源的老神、老怪,不外乎於蚍蜉撼樹。
白靈很難過的垂下頭,去看即使昏迷也睡的不安穩的女孩。
她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在夢裡,仍在擔憂她哥哥,擔憂利用她來害人的怪物。
白靈知道自己沒資格,沒立場去評判什麼。
將心比心,如果說凶手是之前遇到的客家仙啊黃皮子之類,他可能還要厚臉皮的求求謝大佬幫忙——可那古墓的邪門,光從隻言片語的描述中便聽的毛骨悚然,這樣危險的地方,他不願意讓謝家兄弟去冒險。
他想,對不起,妹妹,不能怪我自私。在我心中,謝家兄弟現在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比我的善心、我的一切,甚至我的生命都重要。
他們說我是小太陽一樣的性格,可殊不知,太陽若缺少了運行的環境與軌道,便隻是浩瀚宇宙中一顆孤獨可憐的星罷了。
他雖忍不住因林明晚麵對的死局悲傷,卻也無法為這悲傷做什麼。
謝崇森知道他心善、心軟,活蹦亂跳的小孩現在很難過的盯著林明晚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在那,長年上揚的嘴角都垂了下去。
這不適合他。謝崇森看他不開心,自己心裡也有一塊地方沉甸甸的,像沾了水的毛巾,淅淅瀝瀝的蔓延開一片又冷又重的悲傷。
“你想去看看嗎?”謝崇森突然輕輕的問,“下墓去。”
白靈一愣,誤以為是他要求他幫忙,趕緊搖頭:“……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一時急的要命,生怕謝大佬一個心軟就答應幫忙了,急的語句都不通順了:“你不要去那個勞什子墓,太危險了。下墓有什麼意思呀,不就是進彆人墳墓麼。哼,你要這兩天閒的沒事乾,就把你給我踩爛的墳包包修好去!”
白靈找到了借口,掩飾自己慌張似的抓住不放了:“對,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踩爛我墳包包簡直頭等大罪……我要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匠給我弄個新的!”
小傻鬼在自己麵前手忙腳亂的,用放大的聲音和任性的要求,來掩飾自己的擔憂,這讓謝崇森心裡一陣暖流。
這個小傻子……
“沒關係的,”他很溫柔的說,“你真的不想去原戊青方墓玩嗎?”
“不!”白靈堅定如布爾什維克,“不去不去就不去!就一破墳墓有什麼好玩的?你答應帶我去遊樂園還沒履約呢!”
他還惡狠狠的瞪視一整圈客廳:“我不去你們也不準去!誰去我就,我就……我就在誰的飯裡燒紙灰,哼!”
小鬼擺出自認為“極端凶惡”的表情,昂頭叉腰站在客廳中間威脅人,三個大漢也很給麵子的垂著頭,耐心看他滿嘴歪理在那演講。
小鬼說累了,從冰櫃偷了一罐冰闊落咕嘟咕嘟喝了,一抹嘴繼續演講。
謝崇森忍不住柔了聲音問他:“吃甜點嗎?”
白靈小耳朵一豎:“都有什麼呀?”
“大理石芝士、芒果布蕾、黑森林……”
“芒果布蕾!”白靈大眼睛亮亮的,又伸出兩隻小爪爪,“要兩塊!”
謝崇森一瞥眼神,謝一海非常狗腿非常沒有地位的乖乖跑去廚房拿了,內心對於遠離詭異氣氛十分高興。
他隨即上樓進了書房,示意李雪聞跟上。
李雪聞不知怎的,捏著他的筆記本,不住出神。
那神情談不上是悵然還是恍惚,總歸是失魂落魄的模樣。
謝崇森低咳一聲,李雪聞才一震回神。他掩飾什麼似的,把筆記本反複翻的嘩嘩響,卻總是那三四頁在反複看。
白靈咬著小叉子,忍不住打岔:“咋了雪聞哥?你想到什麼了?”
李雪聞呆愣的下意識回答:“沒事兒。”
這可不是沒事的模樣。
白靈小心翼翼的把沒動過的一顆布蕾推過去:“你吃。甜品會讓人心情好。”
李雪聞垂眸,看著賣相可愛,散發芒果清甜的橙黃糕點,思緒無限飄遠。他終於緊握拳頭,又鬆開,開了口:“崇哥,您說,我這是不是又精神太過敏感了?紙人的事兒或許巧合,但‘彼岸八仙子’這一藥引出世,又來木人,涉及縱魂,我真不能不多想。”
他白日傲氣孤桀的眸子,此刻不安的緊緊盯著橙黃色的一點,像是要獲取讚同式的,又去問白靈:“你難道不覺得,紙人和木人實在相似?同樣是能承載陰陽氣的魂魄媒介,同樣出現的……不懷好意。”
白靈點點頭,安慰他道:“是啦,我也覺得奇怪,不是你精神敏感。”
他隨即好奇道:“你說‘彼岸八仙子’是藥引?什麼藥?”
李雪聞卻緊緊閉上了嘴。
他的態度飄忽不定,這讓白靈這個小好奇鬼更好奇的抓耳撓腮。
屋裡一共三個人!好吧雖然是兩人一鬼,但是有兩個人背著他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三分之二!四舍五入可就是百分之百啊!
這樣下去可不行!現在是小秘密,以後就變成吃獨食、吃獨瓜了!
白靈非常生氣的“唰”一下站起來,叉腰準備輸出,結果一對上謝崇森嚴肅沉穩的目光乖乖坐了下去。他心想我怎麼這麼慫這麼沒底線,這樣下去可不行,地位都是自己爭取來的,又“唰”的一下站起來,這次學乖了閉上眼輸出,不受任何外界影響。
結果還沒措辭結束呢,就聽謝崇森很溫柔的說:“怎麼了?凳子坐著不舒服?”
白靈打好腹稿的痛心疾首的聲討一下化成了影,他結巴的搖頭:“不是,不是,挺舒服的。”
謝崇森不由分說的從櫃子裡找出一個墊子,強行給他墊上,此時白靈被這一係列消火操作弄得一點火都沒了。
他坐著軟軟的墊子,覺得溫暖的小屁屁似乎要燒起火來。
他絞著衣角:“我覺得你倆有事瞞我。有什麼不能開誠布公的啊,大家都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可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不是好事。”
白靈錯愕的抬起頭來,李雪聞嗓子沙啞,似乎在壓抑什麼,那雙丹鳳眼不知何時蓄滿了血絲,仿佛幾分鐘之間罹患了巨大災難。
“但……”
沒經曆過人間疾苦,沒經曆過生離死彆的人,難以理解他人想為你隱藏的“真相”。
李雪聞想保護白靈乾淨的心境,謝崇森明白這點,這也是過去十年中,李家如何為李雪聞做的——但過分保護,反而會讓乾淨被汙染時破壞的更加嚴重。
謝崇森記得,十幾年前,雄赳赳氣昂昂欺壓謝一海的小男生,笑容是多麼天真爛漫。而那笑容,再未出現在記憶中。
他突然開口道:“後日,我會進入原戊青方墓。”
此言一出,李雪聞過分激動的一拍桌子站起來:“崇哥!”
白靈也不滿的奮力瞪人:“不行!說好了都不去的!”
“你想救林明晚,不是嗎?”
“話是這樣,但若是你陷入危機為前提,我寧願裝作不知道!”白靈思維邏輯可清晰了,他不是特彆聰明,但並不笨,“她自己的事是她哥哥作死作的,和你沒關係,你幫忙是好心,不幫是本分。總之,你不能去。”
“我若說,墓中對我來說沒危險呢?”
李雪聞愣了:“您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