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巫厲心疼喃道。
“傻瓜!”十三叔麵帶憐惜。
“傻瓜!”族人望著傅慧齊聲輕歎。
“小侄女,”三歲的十四叔走過來碰了碰她的手, 胖胖的小手從她手中穿過, “唉, ”看著自己的手, 十四白嫩的小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失落。
“十四叔, ”傅慧泣不成聲, 抬起手朝他握去, 眼見指尖再往前一點點,便要碰上。
十四猛然往後一退,略帶急促道:“那個,男女授受不親,咳!”他努力板了板臉, “小侄女, 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你知道嗎?你跟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三歲的孩子穿著深衣,雙手背在身後, 努力挺直了脊背,很是有長輩風範地道:“我一出生便知道, 自己無論是在父母還是族人眼裡,都是十三生命的延續。”
孩子眼裡分明帶著寂落, 卻對傅慧笑道:“十三,我的哥哥, 他是為救巫姬而死的大英雄。而關於巫姬,每個人都這麼對我說,她不但是我巫族的希望, 亦是唯一一個能夠拯救這天下蒼生,改變朝代曆史的偉大人物。”
“巫姬啊!傅慧,你在我心裡又何止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我從記事起就想見見你,我向族人打聽你的消息,去你曾經走過、玩耍的地方守候,在你居住的聖殿外徘徊……”孩子低歎,“我沒想到,你我的緣份會是那麼淺,僅是匆匆一麵。”
“對不起!”傅慧眼裡的淚“簌簌”而下,“讓您失望了。”
“還好吧!”孩子板著臉彆扭道,“我真沒想到你是個愛哭鬼。唉!看在你哭得眼淚鼻涕一把,還不算難看的份上,你這個侄女我就勉強認下了。來,再喚我一聲‘十四叔’聽聽。”
“十四叔!”
“唉!”孩子含笑應著,身形飄起,伸手虛撫了下傅慧的頭,然後,從雙腳開始化成點點螢光,消散在空中。
“十四叔——”
“小慧,”十三上前。
“嗝~”傅慧哭得不能自己,“十,十三叔,對,對不起!”
“無需如此,十四的離去,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若要說報歉,應該是他對十四說才對。
“對不起!”傅慧的目光從十三身上移開,一一掃過眾位族人,“不隻是十四叔,當年我救不了你,多年以後,我救不了諸位長老阿兄阿姐……對不起,我是那麼的無能……”
傅慧膝蓋一彎,便要朝下跪去,族老們和十三齊齊抬手一托,止住了她下跪的身子。
“起來!給我站直了!”大長老嚴肅著臉,冷斥道:“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把眼淚擦乾。”
“嗝……嗝……”大長老積威甚重,傅慧吸著鼻子止了淚,“大長老!”
“還記得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嗎?”
“記得,”傅慧點頭。
傅慧一歲習字,大長老給她啟蒙,那天他抬手便在紙上落筆寫了個“巫”字。
“您說‘巫’,從‘工’從‘人’。”
“‘工’的上下兩橫,代表了天和地,中間的‘丨’,表示我們巫人可上通天意,下達地旨。”
“而所謂的上通天意,下達地旨,是指我們不但能夠與鬼神(天道)相溝通,還能調動鬼神之力為人消災納福,如:以舞降神、預言、祈雨、祭祀、醫病等。”
大長老額首:“還有呢?”
“還有……”傅慧咬了咬唇,忍著眼中的淚,“您說,我們生而為巫,天道既賦予了我們此般能力,那我們……就要擔起身為巫人的職責。”
“巫人的職責是什麼?”
“是,”傅慧雙手攏在袖中,指甲緊緊扣進手心的肉裡,“通達天意,中合人意。”
“說說這八個字的意思。”
“對不起!”傅慧無從辯解,自我剝析道,“對不起,我在得到天道啟示的那刻退縮了,在深陷水火的災民麵前,又罔顧了他們內心對太平盛世的祈盼。身為巫姬,我上不能尊天旨,下不能承民意,更辜負了諸位的教導,我傅慧是巫族的恥辱……”
“大長老,”十三上前一步,攔在傅慧麵前,沉聲道:“夠了!我們不是來開審判大會的。”
“十三,”三長老衝他搖了搖頭,“你還不明白嗎?不是我們要開什麼審判大會,而是傅慧,她放不過自己。”
“這裡不是她該待的地方,可她流連於此,久久不願離去。”
“前世如塵,本該消散,可她執念之深,竟將你我以及諸人,凝聚於此,自成一界。”三長老沉痛地閉了閉眼,“沒人怪她,從來沒人怪過她,是她自己深陷在自我厭棄中不可自拔。”
“小慧!”十三震驚地看著眼前,雙目紅腫,對他們眷戀不舍的女孩,“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