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國幅員遼闊。
國土大了,就總有宮裡的聖上京城的大人們,尋常不太能留意到的地方。
任派了地方官員管治,有了疏漏也可掩掩蓋蓋。未上達天聽前,都算不得什麼。
譬如玉州的栗縣,眼下就出了事,鬨起了民亂。越鬨越大,鬨到了大殿朝會上。
起因是一個農戶斬殺了知縣。
京中的大人們得知時想,管治不當之地,就是易生惡民。
藐視國法,竟連官員都敢殺!
此等惡民,拿下問罪就是。
可那農戶殺了知縣,卻得了民眾護擁,多番衝突中還多了傷亡。
縣中混亂,玉州瞞報處置,沒想遏製不住事態。
還驚動了附近戍軍。
一個人是惡民,那難道一縣之人皆是惡民?
這日一上朝,便有官員奏稟此事。
“聽聞栗縣知縣上任以來,魚肉百姓,貪墨受賄,奪人妻女,刑訊逼供。”
“臣認為,皇上當派特使前往調查此案,以安民心。”
龍椅上一手撐頭靠著的皇帝,正盯著龍椅的紋路,眼也沒抬道:“嗯,可。”
接著殿上便就派誰前往起了爭執。
須白目細的魏太傅站在列前,臉色有些不悅。
聽著他們像以往那樣你來我往,往後看了一眼。
被看的人一凜,找到時機便出列自薦:“皇上,臣願前往,替皇上分憂。”
殿內靜下。
龍椅上的人也不知有無在聽,發現他們安靜了,應該是吵出結果來了,就懶洋洋點頭:“嗯,那就準了。”
殿中響起輕笑。
魏太傅皺眉看向另一列前方那人。
微胖麵白,嘴角掛著淡笑的柴公公掩了下嘴。
他用著尖細的聲音道:“陛下,老奴覺得,派項大人去恐怕不妥當。”
司禮監大太監柴德武,沒有隨侍在皇上身邊,卻是如朝官一樣,站在朝堂議事。
這已是見慣了的情形,無人會提何處不對。
柴公公權勢滔天,殿中大半是他的人。
而魏太傅的占了另一大半。
原來還沒吵出結果來啊。
皇帝又往後尋舒服坐姿靠著,說:“那就不準吧。”
皇上既然如此說,才安靜下來的殿內又吵鬨起來。
項侍郎看魏太傅一眼,道:“柴公公此言何意?”
列隊中有官員站出,冷笑道:“項大人,我記得那被害的知縣,是經你舉薦吧?聽聞還是遠房表親,此案你當要避嫌啊。”
項侍郎不防被指出,一震語結。
這也是為何魏太傅臉色這般難看。
那栗縣知縣是他這方的人。或者說,是他下麵人的人。
栗縣雖小,背山靠水,頗為富饒。
說不準那些每年貪墨來的,大半進的還是他的府邸。
這類小地小事他向來無需掛心,隻隱約記得在他手上。沒想卻是個蠢的,還搞出這種事來。
一名官員執著笏板高聲上前:“皇上,臣願前往!”
“陳禦史請命,再合適不過。”尖細的聲音從前頭飄出。
如同一聲號令,殿內附議聲疊起。
魏太傅這方不甘示弱。
不客氣地爭論吵罵起來,不像朝會倒像在集市。
“皇上!”柴公公忽地高聲,臉頰兩側的肉顫了顫。
宦官的聲音聽來尤為清晰。
“請皇上決斷。”
皇帝打了個哈欠。反正也沒聽清什麼,但再吵下去要沒完沒了。
“準了,陳禦史去。”
陳禦史行禮:“臣領命!”
正在這時,有信兵喊著送入了戰報,將魏太傅的反對打斷。
比起來,北境戰況更為重要。
連皇上半闔的眼睛都睜大了些。
北境來的是捷報,定安侯驍勇善戰,將侵入的韃靼軍驅逐出境內,乘勝追擊。
隻是中途一場,副將宋安昱帶兵被俘,生死不明。
眾人臉上都露出喜色,對定安侯稱讚有加。
皇帝卻突然問道:“宋安昱?”
有官員見狀給皇上解釋,宋安昱此人是誰。
聽著聽著眾官員也都想起來了。
年輕時還算個人物,如今將軍也不要做稱病好幾年了,早忘了還有這人。
廢了一般手上無兵的將軍,也沒有哪方要去拉攏在意。
官員還說是他親自點的。
皇帝看向一旁侍立的小太監:“朕?”
算是也不是。但就算不是小太監也隻能俯身稱是。
當時正在商定征戰將士,定下後,又說到其他人選,有大人突然提議了宋安昱為副將。
然後眾人一看,皇上都睡著了。
小太監湊上來時,隻聽到低低的,像嗯一樣的發聲。
搞不清楚是低鼾還是準允。
按以前的習慣,就當是同意吧。
至於此人去不去,又沒有人在意的。
於是宋安昱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點去了邊境。
見皇上沒再問了,小太監高聲繼續奏本。
又一番爭論等著皇上下令,結果一看,皇上正支著腦袋垂著頭。
小太監探頭瞧了瞧。
陛下睡著了呢。
也是,今日大人們吵得真是太久了。陛下龍體欠安,真是太辛苦了。
他一揮拂塵,輕聲道:“退朝!”
眾官魚貫而出。
柴公公嘴角帶笑,配上體型更是溫善可親。
魏太傅懶得搭理這笑麵虎,甩袖而出。
趙大人隨後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