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山洞很窄, 隻有容一人居住的地方。嶽靈珊想, 這才是真正的麵壁思過呢。令狐衝自己放好了裝飯菜的籃子。嶽靈珊從棉衣的包袱中拿出一個小酒瓶,“大師哥, 你看這是什麼?”
令狐衝驚喜道:“有酒?”他隔著瓶蓋兒就聞得出來, “嗯, 是集市上那家梨花白。”
嶽靈珊說:“我昨天特地在山下給你買的,不過怕你喝多了,一次隻能給你這一小壺。”
平日裡令狐衝隔了這麼久沒有碰到酒,饞蟲肯定都已經出來了,一定會拿起酒壺先喝個夠,不過今天他卻沒有這麼做。
嶽靈珊奇怪道:“連酒都不喝, 怎麼了大師哥,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令狐衝望著她的雙眼說:“小師妹, 你答允我,以後你千萬不可為我冒險,倘若你真掉下去,我是非陪著你跳下去不可。”
嶽靈珊聞言不自覺地露出喜悅的神色, 稍後想到什麼, 麵色又沉靜了下來:“你是認真的?”
令狐衝無比認真地說道:“當然是說真的。倘若送飯的是六師弟,他因此而掉入穀中送了性命,我會不會也跳下穀去陪他?”說著仍是緩緩搖頭,說道:“我當儘力奉養他父母,照料他家人,卻不會因此而跳崖殉友。”
嶽靈珊低聲道:“但如果是我死了, 你便不想活了?”
令狐衝道:“正是。小師妹,如果你不是替我送飯,如果你是替旁人送飯,因而遇到凶險,我也是決計不能活了。”
嶽靈珊握住他的雙手,小聲說:“我知道了。”她想了想又說道:“可是,可是……如果之後再出現一個,你會心甘情願跳崖的女子,你要怎麼辦?”
令狐衝驚訝道:“怎麼會!這世間能讓我心甘情願如此的,當然隻有小師妹你一個。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嶽靈珊本來對他情真意切的訴說十分感動,不過想到日後令狐衝自有伴侶,而那位良伴並不是自己,那些感動也瞬間煙消雲散了,而且她心中一片煩躁和茫然,她知道她這麼說很沒道理,可是日後怎麼辦?
於是她岔開話題說:“彆隻顧著喝酒,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令狐衝不明白什麼地方得罪了她,不過看起來小師妹心情不太好就是了。他打開她帶來的籃子,發現不僅有食物,還有一個盤口很深的銅盤或者說是個小鍋子,甚至還有幾塊木炭。
令狐衝問道:“這都是什麼名堂?”
嶽靈珊將架子和銅鍋架好,把飯菜倒入在上麵,又在底下點燃木炭:“我想天氣都這麼冷了,每次送飯你隻能吃涼的,這樣你就可以每日吃暖鍋,一邊吃菜也不會涼。”
令狐衝柔聲說道:“小師妹,你對我真好,肯為我花這麼多心思。”
令狐衝看她似乎有心事,還說什麼另外的女子,他自己覺得對小師妹一腔情誼已經暴露無遺。他哪有功夫和心思看過其他女子?令狐衝好好的捋了一遍,自覺這些年在江湖上也沒和任何女子傳過什麼緋聞,隻能先把原因歸結到女孩子的想法比較多,一向是愛瞻前顧後的。小師妹漸漸長大,不再是小孩子了,應該已經明白他的心意,他也不敢太逼她。不過他看得出來,小師妹對他一樣是有情義的,兩個人明明是心心相印。
他高興的想到,一定是小師妹女孩子臉皮薄,不像他喜歡就是喜歡,她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反正來日方長,這麼多年他都等過來了,沒有人會像他們兩個這麼親近,等到感情水到渠成的時候,令狐衝再跪在師傅和師娘麵前,懇求他們把小師妹嫁給他。想通了之後,他便不再患得患失,心情也堅定了起來。
自從天氣變冷之後,令狐衝確實很久沒有吃過滾熱的飯熱菜了,這個銅鍋當真十分好用。
嶽靈珊已經在山下用過飯了,就在一旁看著他滿足的吃東西。兩個人說說聊聊,時間不知不覺的就過去,天色已經將晚了,令狐衝抬頭看看外麵,雪仍然下個不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令狐衝說:“今晚你自己一個人可不能下去。師父、師娘知道你上來麼?最好能派人來接你下去。”
嶽靈珊說:“你不知道我爹和娘今天已經起身去嵩山派了。”
令狐衝說道:“對了,陸猴兒一定知道你上山來,如果他聰明一點的話,應該會來接你。”
嶽靈珊笑著說:“我才不用他接。到時候他笨手笨腳的,我還得留神看著他,山路豈不是更加難走?”
令狐衝說:“你呀,還笑得出來,這麼大的雪要把你阻在山上了。”
嶽靈珊向他保證到:“沒事的,大師哥,你要相信我。我們從小就是在華山長大的,路已經記得那麼熟了,怎麼可能難得倒我。”
令狐衝嚴肅地說,“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如果沒人來接你的話。你就在山洞中將就一晚,等到明天天一亮再下山去。”
嶽靈珊諾諾地說:“那怎麼能行?上次是一個意外,這次如果我若是和你一起留宿在這邊的山崖上,豈不是會招人說閒話?”
令狐衝無奈地說:“哎呀,實在不行,就隻好我親自送你下山了。”
嶽靈珊說:“那更加不行,若是讓我爹知道他一離開,你就不聽話往山下跑,他真的要再關你幾年了。”
令狐衝說:“其實我今天見到小師妹真的好開心,有美酒,又有小師妹作伴,如果每天都能這樣,再多罰幾年也不怕。”
嶽靈珊隻是搖頭,不同意他這個餿主意。正在這時,山路上又傳來踏雪的聲音,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上山。
令狐衝笑道:“看來陸猴兒果然長進了,不用人囑咐就知道來接你。”
嶽靈珊卻‘咦’了一聲,“我看不像是陸猴兒。”陸大有這個外號就是從嶽靈珊口中叫出來的,私下裡稱呼時總是不好好的叫師兄。
那人走的慢,他們等了一會兒,才看到那人上山,林平之:“師姐!”
嶽靈珊皺著眉頭說:“林師弟?!你怎麼來了?你的腿傷還沒好。”
林平之說道:“我看到你上山了,可是傍晚了還沒有回去,雪越下越大,我有點擔心你,所以就來看看。”然後他向令狐衝點了點頭:“大師哥。”
令狐衝當然希望有人來接她,不過沒想到這個來的人在意料之外,令狐衝也向他點了點頭:“林師弟”。他看著林平之的目光,不自覺的帶上了一些審視。
嶽靈珊向令狐衝笑道:“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林師弟上來接我了,而且他還有腿傷,我們不可能走得快的,所以一定會一步一步慢慢下山。”
令狐衝說:“林師弟昨天腿才受了傷,師傅叫你多加修養,怎麼你今天就不聽話?”
林平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連大師哥都知道了,看來是師姐跟你說的,這點小傷沒什麼,還是接師姐要緊。”
嶽靈珊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就打了一個噴嚏。令狐衝急忙問:“你沒事吧?”他問完了一頓,卻發現林平之也同時問出這句話,兩人的聲音疊在一起。
令狐衝看了林平之一眼,對嶽靈珊說道:“小師妹,你穿的這麼單薄,一定是著涼了。既然林師弟來接你,你就快點跟他下山吧,一會天黑透了之後路更不好走,大師哥又要擔心了。”
嶽靈珊說:“好,那我明天再給你送飯來。”
令狐衝就虎著臉說道:“不準你來了,山上存了積雪,山路那麼滑你自己怎麼走呀?聽我的話,等不再下雪了你再來。”
嶽靈珊見他堅持,說道:“那好吧。那明天我讓陸猴兒幫你送酒上來。”
令狐衝點了點頭,目送他們下山。
林平之明明有腿傷在身,還堅持上山崖上來找她,嶽靈珊都感到於心不忍了,他們下山的時候,為了保持平衡,互相扶著胳膊。
嶽靈珊向後看了看,見到大師哥仍然站在崖上麵望著她,看到她回頭,向她露出一個笑容。嶽靈珊便向他揮了揮手:“我走了,大師哥。”
令狐衝在山上喊道:“小師妹,小心點兒,慢慢走,彆摔著了。”
嶽靈珊下了山之後果然有點著涼,一般學武的人精通穴道,都粗通醫術。知道她著了涼,林平之關心的請勞德諾來到她的房間幫她看診,勞德諾看過了之後說:“沒什麼大礙,應該是感染風寒了,有點著涼了。”
嶽靈珊說道:“我就說沒什麼大礙了,林師弟還不相信,我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