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4 挑刺(2 / 2)

趙氏氣得不行,罵他們擺出一副死人臉,客人走到門口也不想進來了。

這些事都是李掌櫃和青桃說的,趙氏慣會做麵子,常年端著溫婉賢惠的樣子,如今被娘家侄子逼得原形畢露,可算應證了那句惡人自有惡人磨的老話。

如今聽譚青槐說鐵蛋聲音難聽,青桃沒有附和,隻是多看了麵館的少年郎一年。

半晌,才道,“掙份工錢不容易。”

尤其還是在趙氏手底下。

“對了,周榮去短學了沒?”

讓周榮去短學是青桃跟譚秀才說的,周榮被寵壞了,吃不得半點虧,留在長學隻會禍害譚秀才名聲。

而且以趙氏對周榮的期許,去短學讀書綽綽有餘了。

譚青槐還盯著鐵蛋看,“沒呢,爹說他做夫子,要有包容之心,出事就把人攆出書塾不好。”

理是這麼個理,從譚秀才嘴裡說出來青桃卻不太信。

她問譚青槐,“爹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飯嗎?”

最近她的心思都在買賣上,並不是天天中午都回家吃飯,不知道譚秀才有沒有趁機溜到這邊來。

譚青槐想了想,“有天沒回家,說是何叔請他過去吃飯。”

“何叔請爹吃飯乾什麼?”

譚青槐無甚在意,發現鐵蛋呲牙瞪自己,他氣勢洶洶瞪回去,嘴裡說道,“誰知道呢,爹和何叔素來就不錯,去他家吃頓飯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青桃準備回家問問譚秀才。

扭頭注意譚青槐雙手捏著眼角做怪表情,順著他視線看去,麵館前的鐵蛋正雙手叉腰,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來。

她抵了抵譚青槐胳膊,“好好扶著蒸籠。”

譚青槐垂手,“哦。”

說話間,朝人翻了個白眼,故意拍著蒸籠大聲道,“我家包子饅頭全賣完了。”

“......”

生意不好,趙氏天天減少做的包子數,想著今個兒逢集多做了十幾個,哪曉得開門到現在,僅賣出去四五個,還是客人趕著去集市擺攤匆匆忙買的。

趙氏胸悶,一早就在後邊待著沒出來。

鐵蛋和鐵牛心裡也不好受,兩人活兒沒少做,無奈就是沒生意。

鐵牛還好。

鐵蛋吆喝到傍晚回屋喉嚨火辣辣的痛,聽譚青槐炫耀生意好,臉上肌肉跳了跳,擺出一副要和譚青槐乾架的陣仗來。

趙氏娘背著背簍過來瞧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所以不費眼力就認出推著車的姐弟兩是邱婆子孫女和孫子。

她不由得上下打量起青桃來。

身量比同齡小姑娘要高,皮膚很白,穿著身粉色衣衫,看上去就是在家嬌養的姑娘,想到耕田村人對青桃的評價,老太太心裡直泛酸,她覺得那些人故意說那些話來膈應自己的,就麵前這個小姑娘怎麼看都不像勤奮踏實樣樣能乾的人。

明顯比她孫女差遠了。

她孫女六歲就開始乾活,皮膚偏黑,一雙手粗糙得很,無論穿什麼衣服一看就是鄉下丫頭。

眼前的青桃可不像。

更像城裡人。

她走過去,喊了聲,“鐵蛋,看什麼呢。”

鐵蛋轉身,見是他奶,差點熱淚盈眶,“奶,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接我回家的。”

他不想待在鎮上,姑姑不喜歡他,還嫌他吃得多,是個倒黴蛋,有他們後鋪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不喜歡這個地方。

老太太皺眉,“說什麼渾話呢,鎮上多好,多少人擠破頭想進還進不來呢。”

鐵蛋聲音粗噶,“鎮上不好,還是家裡好。”

老太太敲他腦袋,“能不能有點出息。”

鐵蛋鼻尖通紅,“我沒出息。”

隻要能回家,管他有沒有出息呢。

老太太懶得和他費口舌,往鋪子裡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怎麼沒人?”

“生意不好。”

老太太驚訝,“不會吧。”

鐵牛看到自家奶奶也從裡邊走了出來,和老太太說鋪子生意真不好,包子饅頭賣兩天都賣不完,老太太想起青桃來,語氣不善,“是不是譚家把你姑的生意搶走了?”

鐵蛋和鐵牛齊齊點頭。

想說搶了不是一星半點。

買過青桃包子饅頭的人隻願吃她家的,便是趙氏平時走得近的幾個姐妹家裡也愛買青桃家的包子。

還說青桃家的包子現做現賣,從不放到第二天賣。

鐵牛和老太太說,“姑姑心情不好,天天發脾氣。”

說這話時,鐵牛滿是委屈。

老太太歎氣,“早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她還不信,現在嘗到苦頭了吧,你姑呢,我找她去。”

“在後邊呢。”

“成,鐵牛,給我煮碗麵,我還沒吃早飯呢。”

兒媳擔心兒子在鎮上過得不好,硬磨著她來鎮上看看,擔心來晚了,沒吃早飯就出了門。

鐵牛說好,手往放麵的籃子裡一抓,抓了一大把麵丟鍋裡。

譚青槐對趙家人沒有好感,和青桃說,“得虧你辭工了,不然隨便來個趙家人都能把你當丫鬟使。”

兩人已經走過了,聽了這話,青桃回眸望了眼。

以前在麵館做幫工時沒覺得哪兒不好,現在再看,總覺得麵館光線不夠明亮,瞧著灰裡灰氣的不怎麼乾淨。

生意不好許是與這個有關也說不準。

兩人沿街回家,路上遇到好些熟麵孔說買她包子。

青桃說包子賣完了明天才有。

來人無不露出遺憾之色。

不過沒說什麼難聽的話。

除了那天被錢栗樹踹的老太太。

老太太端著個木盆,“賣完了?你騙誰呢,是不是不想賣給我老婆子故意糊弄我的?”

老太太靠著推車,直接墊腳夠蒸籠蓋,蒸籠是空的,被她推得往前倒。

譚青槐還沒從趙家人那緩過勁來,猛地見到老太太上手碰蒸籠,黑漆漆的手像摸過煤炭時,碰到的位置蒸籠黑了。

他嚷嚷,“誒誒誒,有話好好說,彆弄臟蒸籠啊。”

這話可把老太太惹毛了,雙手往前一推,蒸屜刷刷全倒了,在地上滾兩圈,撞到了人。

“好啊,我買你們包子,你們不賣就算了,還嫌我臟。”老太太整個人趴在推車上,“快來看看這家人的嘴臉咯,黑心肝的生意人。”

譚青槐懵了,眨眨眼,不太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青桃還推著車,剛老太太往前一撲差點把車撲倒,她用了大勁才把車穩住。

此刻看老太太不依不撓的嘴臉,她眼皮跳了跳。

餘光看向旁邊站著的姑娘,上次讓譚青槐去錢家報信,事後譚青槐就打聽了那天的事,這位老太太是李家的,二兒子去世後,可勁的壓榨二房,被她打罵的姑娘就是二房閨女李弟喜,那天和錢栗樹站一塊的李城是她弟弟李城,李城整天在外邊跑掙了點錢,老太太不折手段的想偷拿,李城藏得好,老太太沒找到,那天李城回家拿錢被老太太看到了,追著他們鬨死鬨活要把錢要到手。

老太太懷疑是錢栗樹慫恿的,抓著錢栗樹破口大罵。

錢栗樹沒什麼耐心,抬腳就踹了他。

李弟喜似乎也被老太太的舉動嚇著了,伸手又縮回去,伸手又縮回去,一副想勸老太太又不敢的樣子。

旁邊被蒸屜撞到的路人將蒸屜撿起還回來,譚青槐後知後覺上前接住,雖然他打聽過李家的事兒,但沒見過真人,如今看老太太倒在乘推車上哭天搶地的架勢,腦子裡靈光一閃,前後瞄兩眼,手指著老太太,“哦哦哦,你是不是...”

和他說李家事兒的同窗就住這邊,說李家老太太出了名的潑辣難纏。

方圓五裡沒有比她更凶的了。

當時他還拿李家老太太和何家那位比較了下,發現何家老太太不如這位厲害。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幸見識到。

青桃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不是好話,開口阻止他,然而還是慢了。

隻看譚青槐湊近老太太仔細端詳,懷疑的語氣慢慢變得篤定,“你是李家老太太,方圓五裡沒有比你更潑辣的了。”

老太太清淡的眉一豎,“狗雜種竟敢說我潑辣...”

這些年老太太打罵二房的孩子慣了,見譚青槐年齡小,跳起來就要撲過去打人。

街上人多,譚青槐側身就躲開了去,老太太撲到彆人,怒氣更甚,“狗雜種,有娘生沒娘養的...”

罵的儘是些難聽的話。

李弟喜聽不下去了,上前攙扶老太太,老太太急火攻心,反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響亮的巴掌聲驚得喧鬨的街安靜了瞬。

老太太不覺得丟臉,劈頭蓋臉就開始罵李弟喜。

青桃雙手推著車不得空,路人將蒸屜規整好,小聲勸青桃彆惹事,快走。

遇到這種人,你越是搭理她她越是來勁。

走人是上策。

這時,人群外有三道人影走了過來。

最前邊的是個臉色蒼白的少年,他嘴唇囁喏著,許久沒發出聲,旁邊還有位吊兒郎當的少年,他直接怒吼,“老太婆,你又打城子姐,真以為城子一家好欺負是不是,逼急了信不信我讓城子去衙門告你!”

說話的少年郎身後還跟著個人。

仍是那副冷清淡漠的神情,不過此時眼裡多了幾分厭惡。

像是對惡狗的厭惡。

看到他,譚青槐規矩的揮了揮手,隨後靠近青桃,幫著將推車挪了挪,以蚊叫般的聲音說道,“咱往邊上挪挪,不然錢栗樹揍人施展不開。”

從同窗那,他聽了完整的關於那天的事。

情節跌宕起伏比神仙大戰惡魔還精彩,譚青槐忍不住想親眼看看。

他使勁挪位置。

而老太太看到來人果然如同窗所言像打了雞血般興奮,使勁往李弟喜身上拍了好幾巴掌,對狗子道,“我打我孫女關你屁事,你屁股沒擦乾淨想摻和到我李家來,怎麼著,看上弟喜想娶她不成?”

青桃注意到,話是衝吊兒郎當的少年說的,老太太眼睛卻直勾勾瞪著錢栗樹。

偏吊兒郎當的少年聽進去了,惡心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呸,不要臉,見天詆毀人家名聲,就衝你這老太婆的蛇蠍心腸,死了去十八層地獄都不止,投胎也隻有做畜生的命!”

“......”

狗子這些年天天在外混,什麼話沒聽過啊。

他不怕得罪人。

繼續道,“你彆瞧不起畜生,像豬啊雞啊鴨啊雖是畜生,進了門人人都喜歡,你做畜生離那些還遠,因為我怕吃了你拉肚子,給惡心的,你要做畜生最好做蟑螂臭蟲,見你就弄死你的那種。”

老太太被幾句話氣得臉頰抽搐。

狗子不過癮,繼續道,“不做畜生你就彆投胎。”

他說話不忘拉著旁邊的李城,不讓李城過去挨揍。

老太太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巴掌隻往李弟喜身上招呼,李弟喜縮著脖子,不躲不閃。

青桃看得蹙眉。

而錢栗樹已經上前,像上次那般,直接抬腳踹了過去。

他咬著牙,力道用了十成。

老太太倒在地上好一會兒沒爬起來,見狀,狗子鬆開李城的手,朝錢栗樹揚了揚眉,“忽然覺得我罵她都是跟她客氣了。”

“......”

李城眼眶已經紅了,緊緊抓著李弟喜的手,李弟抬頭朝他笑笑,“我不疼,我沒事。”

右邊臉上印著清晰的巴掌印,李城背身擦了下淚,抓著李弟喜的手更加用力。

譚青槐湊到青桃耳朵邊表忠心,“誰要敢這麼打你,我削了他。”

青桃:“......”

周圍街坊鄰裡沒少看老太太打李弟喜,偏弟喜娘逆來順受慣了,彆說反抗,連大聲說句話都不敢,為什麼這些年老太太會變本加厲,還是弟喜娘太軟弱了。

哎。

老太太屁股著地倒在地上的,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來人哪,來人哪,殺人了啊。”

“老大,老大,你們快出來,我被人打了啊。”

青桃看了眼巷子口,裡邊果然有幾個人陰著臉跑來,她將譚青槐往自己身邊拉了啦,推著車想走。

奈何人多,她怕車輪攆著人,行駛的速度很是緩慢。

還未走出人群,兩個中年男人已經到了近前。

好像跟人打過架,臉上還掛著彩。

“娘,娘,你怎麼樣了。”

“錢栗樹,錢栗樹,他踹我。”

看到兒子,老太太像有了主心骨,捂著胸口試著慢慢爬起來,兩個男人堵著錢栗樹去路,錢栗樹抬眸,視線落在他們眼角,那兒的淤青還沒散,映在黝黑的臉上有些滑稽。

兩人也感受到了錢栗樹的目光。

身形顫了顫,微微後退了半步。

狗子還在罵人。

老太太已經不搭理他了,直言讓兩個兒子去錢家找錢木匠討公道。

錢栗樹諷刺的勾唇。

老太太隻覺得錢栗樹在奚落她。

錢栗樹是錢家獨苗,姑姑嬸嬸要多偏袒有多偏袒,除了錢木匠其他人拿他沒轍,而錢木匠去了媳婦娘家還沒回來,就是把錢家門敲破了也不頂用。

她猙獰道,“彆以為你老子不在家你就無法無天了,我鬨到你外祖家也要讓他們給我個說法。”

錢栗樹掀了掀眼皮子,話都不想說的樣子。

老太太又是一陣胸悶,不知怎麼就瞄到了縮著脖子低調做人的青桃姐弟,對兩個兒子說,“都是那姐弟兩惹的禍。”

說完又補了句,“還有弟喜,她跟他們串通了。”

老太太認定青桃不賣包子給她是拿了李弟喜好處。

青桃聽到姐弟二字時還祈禱老太太說的不是自己,待聽到李弟喜的名字料到自己這遭躲不過去了。

她就納了悶了,就因為老太太鬨過,她儘量不往巷子去,怎麼還是在街上跟她鬨了起來。

譚青槐抓著青桃衣衫,發現兩個人按著推車不讓他們走時,譚青槐身子戰栗了下。

他不是慫。

就是沒遇到過這種事,不由自主的戰栗。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挺起胸膛,粗著聲質問,“乾什麼?”

三個字,說完一張臉漲得通紅。

想學錢栗樹巋然不動的氣勢,便偷偷往錢栗樹方向瞥了眼,看他低著頭和李弟喜說話,斂下思緒,吸著氣昂首挺胸目不轉睛瞪著兩個高出很多的中年男人。

青桃扯他衣服,示意他站去自己身後。

譚青槐拍拍她的手,表示自己不怕。

“想...乾...什...麼!”他的氣勢足了很多。

兩個男人冷笑,“乾什麼,不賣包子給我娘,你說我們想乾什麼?”

揚起手就欲把蒸籠掀了,旁邊路人及時阻止,“人才多大點,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的做什麼呀。”

周圍有認識譚青槐的,對李家兄弟道,“誒誒誒,李老大,你彆以為人家年紀小就由著你們欺負,知道人家爹是誰嗎,人家爹是秀才,在書塾教書的,你打他們信不信送你進牢裡吃勞煩。”

秀才地位很高,教書先生更甚。

李家或許沒有孩子去書塾讀書,可難保以後也不會有。

但凡有點腦子的就不敢得罪教書先生。

話落,李老大果然愣住了。

老太太卻哀嚎,“好啊,秀才閨女就不得了,敢串通我孫女不孝順我老婆子,哪家秀才,我倒要上門問問他怎麼教閨女的...”

譚青槐臉紅脖子粗的,“誰串通你家孫女了,張嘴就往我三姐身上潑臟水,我爹姓譚,你不去找他我也會讓他來找你,他不來我就回家告訴我奶。”

邱婆子在譚青槐心裡的地位無人能及。

畢竟能管著譚老頭和譚廣戶乖乖下地乾活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譚青槐推青桃,“三姐,你回家喊爹去。”

換了他遇到這種事沒準會挨罵,青桃是萬萬不會的,這事本就老太太沒理找青桃撒氣,譚秀才不會坐視不理的。

青桃掙脫他的手,看向老太太,不緊不慢的說,“包子饅頭確實賣完了,你問我我就和你說,是你不信非要揭蒸籠看,把蒸籠推了還撞到了人。”

她讓譚青槐扶著車,一層一層把蒸屜揭開,平鋪直敘的口吻說,“如果還有我哪兒會不賣,你問之前就有幾個人問了。”

人群裡立馬有人附和,“對啊,我比你先問我都沒買到。”

“小姑娘天天在街上吆喝,賣完才回家,你看到她往家走就該知道賣完了。”

“天底下誰做買賣不想生意好啊,可沒有你再怎麼刁難也變不出來啊。”

“而且小姑娘做人挺實誠的了,前天我沒帶錢,我家大寶哭鬨著不走要吃包子,小姑娘怕我為難,撕了半塊給我家大寶,我過意不去,回家拿了錢買,小姑娘還勸我放久了味道不好,如果買來早上吃的話最好早上買,這麼好的生意人去哪兒找啊。”

“天蒙蒙亮人就在街上轉悠了,真想買就早點,這個時辰你才出來,活該你買不到。”

人群裡你一言我一語,老太太再厚的臉皮也掛不住了,索性耍賴,“她就是和弟喜串通好了。”

拿青桃沒轍,就去拿李弟喜撒氣,伸手扯李弟喜頭發,錢栗樹眯起眼,動了動腳,老太太害怕的縮回了手。

最後,老太太倒地繼續哀嚎,嚷嚷兒子死了沒人管她,她也死了算了。

街坊鄰裡已司空見慣,和路人說兩嘴,搖著頭回家了。

簇擁的人群散開,青桃推著車總算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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