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借錢(1 / 2)

青桃回屋喝口水,順勢搬了根凳子坐在邵氏對麵,垂頭瞧著邵氏穿針引線。

邵氏高興地抬了抬荷包,“是這麼走針的吧?”

家裡針線活最好的就是青桃了,針腳平整細膩,會多種繡法,有些破洞的位置被她縫補得看不出任何痕跡,這個走針就是跟青桃學的。

“嗯。”青桃端著碗,認真點頭,“娘縫得很好。”

可譚秀才不喜浮躁隨波逐流,隻說入學以來的應酬他就不甚喜歡,開學那天隨幾個同窗暢聊至深夜,整個人如沐春風飄飄欲仙,連續兩日後他便感到乏味,或許不是乏味,而是擔心囊中羞澀,家裡撐不起他的開銷。

清晨譚秀才還與她說會早點回來。

府學課業不算繁重,巷子裡其他學生,清早出門天黑回家,多是傍晚去茶樓探討學問去了。

譚秀才告訴她,那些人確有真才實學,卻也華而不實。

觀譚秀才表情,應該是不喜歡的。

青桃沒打擊邵氏信心,說道,“爹回來了就說這是送他的入學禮。”

“好。”

日落西山時分,譚秀才提著書籃回了家,暖色的晚霞落在牆角懸掛的蒸籠上,半牆的青苔霎時有了煙火氣。

多日的疲憊感瞬間煙消雲散,他叩響門,“青桃。”

“來了。”

譚秀才說早回果然早回,青桃打開門,“飯煮好了,炒兩個菜就吃。”

她伸手接書籃,譚秀才躲開,“東西又不重,我拎著就成,你娘呢?”

邵氏站在灶房門邊,手裡摘著綠幽幽的野菜,“摘菜呢,你回屋換身衣服休息會兒,吃飯時我喊你。”

府學的衣衫是白色的,容易臟,譚秀才每天回家就會先換衣服,邵氏看在眼裡的。

譚秀才站在院中的石板上,晃過她手裡的青菜,應了聲,接著問包子賣得如何了。

入學後忙於應酬,沒怎麼和青桃長聊過,連邵氏怕他累著,夜裡歸家夫妻倆話也少了許多,難得回家早,自是要問問。

“生意好著呢,咱家包子味道好,在集市也算有點名氣,加上我們不是天天去,好多人問呢。”

物以稀為貴,她和邵氏商量好的,集市擺攤兩天去一天,另外一天去其他地方,走得越遠越好,更多人吃到她家包子,有益於開包子鋪。

開鋪子的想法是錢栗樹替她謀劃的。

她和邵氏通宵達旦的揉麵做包子也做不了多少,掙的錢養家糊口不成問題,離攢家業就遠了點,錢栗樹提議要麼跟城裡酒樓合作,把包子餡兒的配方賣給對方,自己從中抽成,要麼自己開鋪子...

隻是開鋪子的話得細心經營,她和邵氏不是圓滑精明的人,得請掌櫃,另外還得請人乾活....

事情並不少。

青桃心裡琢磨過,卻沒仔細盤算。

經錢栗樹的嘴,她覺得做買賣是個費心費力的活兒,不過想到錢栗樹說的那些,又隻覺心潮澎湃。

她問錢家的家業怎麼來的,錢栗樹毫不避諱的告訴她賣方子成效快,而且拿了錢還能做更多。

青桃蠢蠢欲動,便跟譚秀才說了幾句。

譚秀才怔住,“有酒樓掌櫃找你了?”

他不懂做生意的門道,但他去過好幾家酒樓,掌櫃看著和善,訓起人凶神惡煞的,擔心青桃受他們欺負了。

“沒有,但我覺得樹子哥說的有理,我們要做好打算。”

譚秀才回眸瞅了眼掛滿院牆的蒸籠,心裡狐疑,“咱家這種小買賣哪兒入得了酒樓的眼,栗樹是不是太高看咱了?”

酒樓有專門的廚子,雖然會做其他地方的吃食,味道正不正宗沒人知道吧。

“爹對咱家包子沒信心?”

譚秀才趕緊搖頭,“不是...就覺得不太真實。”

“咱也要未雨綢繆...”

突聽到這個詞,譚秀才樂了,“你還會這個呢。”

說著,猛地想起有同窗稱讚他家附近有家賣的包子味道堪稱一絕,比酒樓的醬肉絲好吃多了,當時他覺得那人故意誇大其詞以證自己見過世麵,此刻想想,如果說的是他家包子呢。

他問青桃,“你去哪些地方賣過包子?”

“去了好些地方。”青桃不是會記街名的,況且有錢栗樹在,她記路就行了。

譚秀才沉吟,“咱家包子要是受歡迎,你說的那些真的得好生想想。”

即便心裡覺得不太可能,又忍不住存著小小的幻想,沒準哪天,他家包子真就火了呢?

“你想賣方子嗎?”

青桃說,“不想。”

錢栗樹分析了許多,青桃覺得那對自家來說更有利,然而她更傾向於慢慢攢,富裕得太快,人的心跟不上轉變很快就敗光了。

錢家人務實,人口簡單,得了大筆錢仍舊過日子。

她家不同,人多心思多,真有了錢,會出亂子的。

“爹...”不等她細說,譚秀才欣慰道,“你的想法是好的,錢來得太容易反而迷失方向。”

府學開課先生就講持之以恒的道理,府學門檻高,能進府學的哪個不是秀才裡的佼佼者,但觀鄉試,府學學子中榜的卻不多,有的安於現狀停滯不前,有的追逐名利荒廢學業,有的自卑怯弱碌碌無為,然無論怎樣都當專心讀書,頭懸梁錐刺股,堅持不懈,才能撐過鄉試。

府學是培養學子成才的地方,卻也是滋生**雜念的地方。

而府城更為複雜。

他道,“咱掙多少花多少,腳踏實地最重要。”

“嗯。”

青桃也是這般想的。

哪怕她們有天腰纏萬貫,她也希望家裡人知道那些錢不是大風刮來的,而是一文一文辛苦攢起來的,隻有付出過才會懂得如何珍惜。

譚秀才進了臥房,青桃隔著門與他說話。

父女兩想法差不多,聊得甚是開懷。

飯間,外頭來了人,卻是秦柏他們散課發現譚秀才不在尋到家裡來了。

酒樓有好幾場詩會,新來的學子尤其多,秦柏他們擔心譚秀才不自在,天天形影不離跟著他,結果沒見著人,這不找來了?

譚秀才起身迎出去,眼裡微有詫異,“秦兄,我同廖兄說了這次詩會我不去了,是不是他沒有同你說...”

他口中的廖兄是廖曉兄長。

秦柏卷起衣袖,眼裡透著不滿,“他和我說了,你說你也是,這次詩會是孫老爺辦的,邀請的人並不多,你不去多不給麵子...”

邵氏站在譚秀才身邊,秦柏視線掃過她,不滿更甚,“是不是譚嫂子不讓你去...”

秦柏聽自家媳婦說了邵氏的事兒,不太喜歡譚秀才這個娘子,明麵上瞧著溫順,背地卻是個不安分的,譚秀才是個老實人,白天又不在家,指不定...

他伸手拉譚秀才,“男人外頭的事兒可不能讓女人過問,她們眼皮子淺,隻會給咱丟臉。”

譚秀才被他拽著往外走了兩步,及時刹住車,臉上和和氣氣的,“和她娘沒關係,這幾日我回來得太晚,好多書沒來得及看,詩會我就不去了...”

說話時,他掙脫秦柏的手,往後退了兩步,“等我看完了書再說吧。”

書是開學那天青桃特意去書鋪買的,擱在臥房的桌上,快落灰了。

西邊的晚霞慢慢黯淡,天空成了蒙蒙的灰色。

秦柏又上手,譚秀才眼疾手快地躲開,聲音有點急了,“秦兄,詩會我真去不了,我學問不精進,去了也是班門弄斧,不若等我專心讀書寫出滿意的詩再隨你們去?”

秦柏他們交友廣,天天跟人吟詩作對,反應靈敏,對答如流,相較而言,他顯得笨拙了些。

他說的並不是敷衍之詞。

真的想精進學問再出去。

秦柏覺得他不夠義氣,說了幾句見他無動於衷,興致缺缺跟其他人走了,路過自家院門,秦娘子問她啥時候回來,秦柏不耐煩地擺手,“晚點。”

秦家娘子沒說什麼,掉頭回灶房煮飯去了。

竹竿上的衣服滴著水,滴答滴答的響。

譚秀才心裡歎氣。

詩會是德高望重的老爺辦的,開銷俱由他出,參加詩會的人隨心意送些禮就行,但像他們這種人家,想要送份禮就得花錢買,次數多了哪兒承受得了,譚秀才關上門,和邵氏說,“咱回屋吧。”

送禮的事兒他沒特意說,大致說了用錢的去處。

邵氏心寬,“我和青桃每天能掙不少,相公你彆擔心沒錢,該花的隨便花。”

手裡有進項,邵氏不再為生計發愁,她覺得譚秀才不能丟了麵子,示意如此寬慰他。

譚秀才扒了口碗裡的清粥,不認同道,“掙得多就越辛苦,我哪兒有臉大手大腳,再等等吧,等我拿到府學補貼,你和青桃就少做些包子,也不用麻煩狗子和栗樹了。”

人家有自己的事兒,老是麻煩他們也不好。

邵氏沒想到那岔,經他提醒倒是回味過來了,歎氣道,“咱家多兩個人手就好了。”

多做些包子來賣多好啊。

猶豫要不要把郭寒梅她們接到城裡來幫忙,想到譚青杏賴著不走的場景,心思頓時淡了,少不得又把白日的事兒提了兩嘴,“青杏那丫頭想來城裡讀書,也不瞧瞧咱家的情況,養得起她嗎?”

譚秀才猶不在意,“她估計隨口說說而已,對了青桃,你書讀得怎麼樣了?”

女兒聰明是聰明,但學業不能荒廢,否則白白可惜了一身天賦。

尤其是那手字。

青桃的字,比起她的天賦可謂慘不忍睹。

譚秀才說,“再忙也要練字,待會把紙鋪好,我瞅瞅你字練得如何了?”

青桃眉心跳了跳,毛筆字不是個人就寫得好看的,咬著筷子道,“好。”

邵氏收拾碗筷,青桃就拿出筆墨紙硯,她記賬用的是削尖的炭筆,輕巧省力,是她寫習慣了的,狼毫筆就有點費勁了。

剛開始幾個字筆畫又不怎麼均勻,離譚秀才預想的高度還差許多,譚秀才握著她的手教了兩個字,有點疑惑,“書本裡再晦澀難懂的詞句稍微提兩個字你就知道,怎麼練字就不行了?”

青桃笑笑,繁體字筆畫多,稍不留神字就比籮筐大,她也沒法子。

見她低著頭認真運筆,譚秀才臉色軟了很多,“不過你還小,慢慢練來得及的。”

“嗯。”

青桃練了會兒字就去灶房忙了,譚秀才拿起她的字看得直搖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仿佛覺得閨女還是個小姑娘,而不是事事冷靜鎮定跟個大人似的。

他洗了筆收好,專心翻手裡的書。

這晚,秦柏家似乎出了什麼事,半夜傳來吵鬨聲,翌日各院子裡的人都在詢問。

秦家院門關著,竹竿上亦空蕩蕩的,陽光明媚的天裡,秦娘子沒曬衣服委實難得。

邵氏不愛摻和這些家長裡短,並不搭腔。

直到傍晚,秦家娘子紅著眼眶來找邵氏,問邵氏能否借些銀錢。

邵氏為難,借錢不是小事,像她在村裡,鄰裡親戚間借錢都是不好意思開口的。

她招呼秦家娘子去屋裡,給她倒茶,遲疑道,“不若等青桃回來問問她的意思?”

“譚家嫂子是不是怕我還不起?”

“我沒那個意思。”邵氏剛剛在收拾柴火,衣服上撲著灰,她側身拍了拍,說道,“銀錢的事兒都是青桃在管,我做不了主的。”

這種話說出去誰不信啊,青桃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會管錢嗎?

秦家娘子覺得邵氏存心敷衍,抹了把淚,起身就要走。

邵氏立即心軟了,按著她的肩坐下,真誠道,“我沒騙你,錢財的事兒真她在管。”

家裡的事兒邵氏不好多聊,類似青桃當家這種事萬萬不敢說的,城裡人規矩多,晚輩當家被視為不孝,她不想青桃無辜擔上罵名。

“咱家的事兒有些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邵氏老實慣了,人前說不來謊話,“青桃會識字會算賬,比我能耐,她管錢我也放心些。”

“不怕你笑話,第一天出攤,因我算數不好,少收了好幾十文呢。”

秦娘子垂著頭,肩膀抽抽搭搭的,吐字不清道,“我也是沒法子,都怪我家那口子不著邊際。”

開口借錢是個難事,秦娘子有心捂著秦柏那點事也不好捂,昨晚秦柏去的詩會是孫老爺辦的,孫老爺沒彆的愛好,就愛收集奇形怪狀的石頭,酒樓外有個賣石頭的,秦柏心血來潮說送孫老爺一個,孫老爺不客氣,挑了一個。

十五兩。

最普通不過的石頭竟要十五兩。

秦娘子氣炸了。

夜裡就和秦柏吵了起來。

原來不止秦柏,在場的幾個人說湊錢買。

可每人也要出三兩銀子。

她每月給人漿洗掙得並不多,尤其剛交了束脩,家裡捉襟見肘,哪兒湊三兩銀子去,唯有厚著臉皮找邵氏借。

邵氏聽完震驚不已,一個石頭竟能賣到十五兩?

她們還賣什麼包子,直接回村撿石頭來城裡賣啊。

“秦兄是不是被人騙了啊?”

城裡騙子多,她在集市就遇到過,回來和青桃說,青桃說她也遇到了,兩人遇到的沒準是一個。

秦娘子也是這個反應,“看吧,咱都覺得他被騙了,偏他不信,說那錢是同窗給的,要我這兩天把錢湊齊給人家。”

有人給了錢,那秦柏這個錢必須得出。

不過三兩銀子不是小數,青桃拿不拿得出來邵氏心裡沒底,“彆哭了,回頭勸勸秦兄就是了。”

“勸再多都沒用,不喝酒事事聽我的,兩杯酒下肚就找不著東南西北了。”秦娘子打開話匣子就關不住了,“外人都覺得我性子潑辣,將他拿捏得死死的,大家是沒見過他犯渾的時候。”

要不是秦柏喝多了,昨晚兩人沒準會動手。

秦娘子看了眼譚家堂屋,整潔乾淨,東西擺得井井有條,再想想譚秀才那張臉,心裡有點泛酸。

不好多數落秦柏的不是,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他多數時候還是聽我的。”

秦柏自詡為讀書人,讀書人的風骨還是有的,對她也順從,偏他喝醉後就容易犯渾,昨晚以前,秦柏已經很長時間沒喝醉過了。

她沒有跟著,若知道誰灌秦柏的酒,非揍他不可。

“秦兄是個熱心人,咱搬來那晚,要不是他幫忙,咱得費些功夫呢。”邵氏出門和秦柏打過照麵,模樣不如譚秀才俊,談吐卻是不俗的。

她安慰秦娘子,“兩口子過日子都要不和的時候,過了就沒事了。”

“譚兄和嫂子也會鬨?”

邵氏想想,她們夫妻倆好像沒吵過架,她沒讀過書,自然都聽譚秀才的,而譚秀才不是會惡語相向的人,肯定吵不起來。

她不說話,秦娘子就懂了。

一時心裡更酸了。

“譚兄人真好。”

邵氏道,“他性格挺好的,青桃性子隨他。”

青桃性格也好,在外邊不怕事,跟人撕破臉也不懼,在家裡甚少跟人賭氣,偶爾使性子也不會紅著臉大吵大鬨。

剛說完,青桃就進了院門。

羅狗子和錢栗樹在後邊推著車,車上堆著幾大布袋細麵,秦娘子拭乾眼淚,嘴角含笑地走了出去。

“青桃回來了啊,剛你娘還與我說你能乾呢。”

夜裡青桃睡得淺,聽到有人吵架,至於是誰不知,見秦娘子站在自家院裡亦沒往那方麵想,喊了聲嬸子,就幫忙搬布袋。

羅狗子推開她,“你站邊上看著,告訴我們堆哪兒就成。”

統共就這麼幾間屋,灶房放了水缸,堆了其他調料自然沒地了,青桃指著自己臥房,羅狗子扛起布袋就往裡邊走,大咧咧道,“青桃妹子,打小沒人敢這麼使喚我,也就你行。”

錢栗樹沉默地扛起布袋跟在他身後。

他沒乾過體力活,幾十斤細麵壓得他直不起腰。

床腳擱了木板防潮,布袋堆在上麵。

堆滿後又堆去邵氏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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