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兆年說黃氏,“早和你說了這樣不好,想借譚家路子掙錢就光明正大先和譚家解釋清楚,你背後玩這套,隻會讓寒梅難做。”
“我不也是為家裡嗎?”黃氏滿腹委屈道。
譚家的包子買賣是大房支楞起來的,閨女是大房長媳,她以為或多或少能沾點光,倒不是說她眼紅譚家掙了錢,而是想著閨女幫著大房操持買賣,提高自己在譚家的地位,等青文爺奶去世譚家分家,青文爹娘多仰仗信任閨女,閨女管家,她做親娘的或多或少能享點福,就像邵氏娘家那樣。
不求譚家大魚大肉的請,閨女在婆家說得上,娘家人臉上倍兒有麵子。
可惜譚家沒把閨女放在眼裡,鎮上買賣寧肯給劉氏也不給她,青桃還真是個人精。
她教郭寒梅,“你小姑子會處事,譚家談起她儘是稱讚,你好好跟她學,不要擺架子,把她哄好了,青文爺奶爹娘自然會喜歡你的。”
這話老早以前她就和郭寒梅說過了,郭寒梅曾努力過,用處不大。
她道,“我也想啊,她性子有點怪,不是個好哄的。”
“那也不要和她對著乾。”
“我沒有。”
“你提她嫁人的事兒不就故意提醒她早晚會離開譚家嗎?她這個年齡哪兒受得了。”
郭寒梅和郭兆年說話她認真聽著的,青文爹娘之所以不喜歡寒梅,就是寒梅提青桃嫁人開始的。
郭寒梅想想,“我說了那些話後,她沒什麼反應,是我公婆受不了。”
“......”黃氏歎氣,“青文爹娘最疼她,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你日後彆提了,下次進城好好跟他們賠個不是。”
郭寒梅再度紅了眼眶,哽咽道,“我下次恐怕去不成了。”
清晨譚青文出門送她,委婉提醒她短時間內不要進城了,賣繡品的事兒交給青杏,否則怕他爹娘見她一次發一次火,她就奇了怪了,人人都說邵氏和譚秀才脾氣好,怎麼到她這脾氣就大得很呢。
她哭著說了譚青文的意思。
黃氏麵色微怔,“你回家怎麼不說啊。”
“我哪兒開得了口。”公婆厭棄,丈夫不喜,傳出去她哪兒有臉見人,郭寒梅抹淚道,“相公與我離了心了。”
黃氏急了,“她爹,眼下如何是好啊。”
她很滿意譚家這一親家,尤其譚青文已經過了府試,隻待過院試就是秀才,他又年輕,考舉人不是沒機會的,她還想做舉人丈母娘了,女人在譚家討了嫌,如果被攆出門,將來怎麼辦?
她思忖,“繡品的事還是算了吧。”
閨女更重要。
郭兆年哼哼,“早乾什麼去了?當初我就不同意,你振振有詞說沒事,現在知道怕了?”
黃氏吞吞吐吐道,“我這不沒猜到會弄成這樣嗎?好了,不說這個,先幫寒梅想想法子啊。”
郭兆年不再揪著繡品的事兒不放,思考片刻,道,“要不我和寒梅去趟城裡,好好跟青文爹娘賠個不是,你也去,寒梅做得不好都是咱做爹娘的沒教好,態度誠懇些,青文爹娘不會為難咱的。”
譚秀才通達明理,不是小家子氣的人。
黃氏擔憂,“我也去?”
“你做娘的不去誰去?”
“我...”黃氏不情願,倒不是她放不下身段,而是心虛,繡品的事好像是她想得簡單了,邵氏趁機刁難自己怎麼辦?而且她這輩子沒去過府城呢。
城裡人講究,她一個鄉野農婦,弄臟人家的地怎麼辦?
她和郭兆年商量,“要不你寫信問問他們啥時候回來,咱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去?”
“天越來越熱了,趕路誰受得了,難不成他們年底回家,寒梅的事就得拖到年底再說?”
黃氏猶豫。
郭兆年一錘定音,“就這麼說定了,寒梅回耕田村問問牛家,有空送咱去府城一趟。”
黃氏心疼,“牛車費不便宜。”
“錢該花的時候就得花。”郭兆年道,“晚上寒梅回譚家住。”
郭家人去府城的事邱婆子聽牛家媳婦說了,為什麼事郭寒梅沒提,她也懶得管,青桃拎得清是非,有譚秀才和邵氏給她撐腰,出不了事兒,故而根本沒往心裡去。
倒是邵氏在巷子口看到郭兆年夫妻兩心口咯噔了下,直覺兩人來討說法的。
郭寒梅來了兩次,她都沒讓青文與她同房,定是郭寒梅回娘家訴苦,黃氏質問她做婆婆的來了。
邵氏心裡發虛,麵上佯裝驚訝道,“親家母,你們怎麼來了?”
黃氏以前看邵氏麵善好相處,此刻隻覺得邵氏虛情假意的,明知她們所來何事,故意裝出副吃驚的表情給誰看呢。
她扯扯嘴角,笑眯眯迎上前,“你們來城裡後我和她爹沒來過,這不菜地果蔬熟了,給你們捎些來嗎?”
郭兆年挑了個擔子,擔子裡滿是綠油油的蔬菜,還有幾個野果,邵氏道,“哪兒用得著客氣,你們何時到的,怎麼不去裡邊等?”
“剛來呢。”黃氏扶著推車,淡淡瞥了眼幾層高的蒸籠,問道,“生意怎麼樣?”
“就那樣,不好不壞。”邵氏道,“比不得天冷的那會。”
黃氏笑著道,“你們家包子味道好,清水鎮的人認準你家包子買,青桃有眼光,買賣給彆人的話鐵定沒有給她三嬸強。”
劉氏在清水鎮也算小有名氣的人物了,桃花村的人沒少跑到黃氏跟前問譚家怎麼沒把買賣給寒梅,是不是瞧不起寒梅。
她恨不得撕爛那些人的嘴。
這話從彆人嘴裡說出來沒什麼,從黃氏嘴裡說出來總覺得有其他意思,邵氏道,“她三嬸是個利索人,做什麼都快,一個人攤子支得比我和青桃兩個人的都大...”
黃氏附和,“是啊是啊。”
兩人說著話往裡邊走,郭兆年和郭寒梅走在周邊,兩側院裡的人正收衣服,問邵氏,“譚娘子,你家又來客了啊。”
譚家搬來小半年,常有人來,青文媳婦她們已經認識了,這兩人陌生得很,和邵氏開玩笑,“你們搬來後,巷子裡都熱鬨了呢。”
邵氏微微一笑,“這是我親家母...”
她們聽郭寒梅提過娘家人,據說也是讀書人,時運不濟,卡在院試過不了,至今是個童生。
對她們而言,童生自是不放在眼裡的,但如果是親家就另當彆論了,青文也是童生,娶個童生的閨女,兩人生的孩子鐵定聰明,柳氏站在自家屋簷下,覷視著外頭的人,和廖曉咬耳朵,“定是來打秋風的。”
她不喜歡郭寒梅說話有意無意露出的高高在上的神色,在其他姑娘麵前就算了,擺譜擺到廖曉麵前來,仿佛廖曉比她差似的,張口閉口就‘我家相公’,敵意不要太明顯,生怕廖曉和譚青文有什麼。
嫉妒心不是一半強。
她也不想想,以廖曉的容貌氣度,怎麼可能和有婦之夫往來,廖曉嫁人肯定是要嫁城裡人的。
她翻了個白眼,故意抬高音問邵氏,“譚娘子,你親家母她們來是有什麼事嗎?”
劉氏一問,巷子裡的人就想起郭寒梅哭的事兒,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抑製不住眼裡的八卦之火,邵氏知道她們心裡想什麼,臉上笑意不減道,“給咱送果蔬來的。”
郭兆年挺直了脊背。
柳氏看他蘿筐裝得滿滿的,唇角微僵,乾聲道,“你家人緣好,親戚朋友們樂意跟你們走動。”
她們搬來浣衣巷的時間比譚家長多了,遇著麻煩少有朋友幫忙,譚家遇到點事,羅家和錢家跑得可勤快了,根本不缺人幫忙,而譚家村裡侄女偶爾也來,多少會帶些蔬菜瓜果。
城裡每樣都要用錢買,譚家這方麵是省了錢的。
柳氏吹捧邵氏兩句就抱著衣服回了屋,廖曉在門口多站了會兒,待邵氏打開院門回了院裡才進屋和柳氏說話,“四嫂,你說他們來所謂何事啊?”
“估計替女兒賠罪來了。”
柳氏不清楚發生了何事,青文媳婦不受公婆待見她還是看得出來的,侄女來會玩幾天,兒媳婦辦完事就回家,沒有貓膩她是不信的,和廖曉說,“你彆往譚家湊啊,小心惹上一身騷。”
“我才不去呢。”
她眼紅譚家生意,試圖撬開青桃的嘴學廚藝,青桃口風緊得很,根本問不出半句,錢栗樹的事捂得更緊了,她看得出來,青桃想撮合錢栗樹跟她堂姐。
誰讓錢栗樹容貌好家裡有錢呢?
提到錢栗樹,廖曉道,“錢公子許久沒有來過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譚家那頭是指望不上了,我還是問問其他人吧。”
譚青杏年齡和錢栗樹差不多,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譚家哪兒會撮合廖曉和錢栗樹,柳氏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可惜狗子媳婦口風緊,問不出話,否則靠羅狗子和錢公子的關係更有勝算。”
羅狗子自打搬到巷子裡,柳氏就沒稱他羅公子了,倒不是羅狗子不配,而是性子委實張揚了些,不像富家出來的公子哥,倒是錢栗樹氣質更好。
“錢家真答應了譚家那邊怎麼辦?”廖曉羞澀道。
柳氏道,“譚家應該還沒開口。”
否則早就有動靜了。
就在柳氏琢磨怎麼找人去錢家說媒,譚家那頭已經把話說開了,邵氏收拾蒸籠,黃氏幫著打下手,細細說了寒梅的事兒,“寒梅是我養大的,最是聽話懂事,我懷老四時害喜嚴重,她爹沒轍,是她跟村裡人進山摘野果給我吃...”
“回來也不跟我說,害我以為她爹摘的...”
“寒梅打小不會花言巧語哄人開心,但她骨子裡是個孝順的孩子。”
郭兆年和郭寒梅在堂屋裡,邵氏瞄了眼,壓低聲兒道,“她孝順你們是真的,其他我就不清楚了,不是我小氣,我不指望她寸步不離守著我,但青文爺奶還在呢,她掙了錢,沒提過給兩老買東西...”
“不知道的以為我教她的呢。”
邵氏道,“做娘的盼著閨女好的心情我懂,凡事不能太過分了,青桃自幼跟著她奶,遭了村裡人多少冷眼,我和她爹有心彌補,寒梅倒好...”
邵氏打開話匣子就闔不上了,“處處針對青桃是幾個意思?我和她爹還在呢,哪兒有她做主的份兒。”
青桃在邵氏眼裡無可挑剔,寒梅針對青桃就是跟她過不去,她問黃氏,“換了你你高興?”
黃氏笑著點頭,“我說過寒梅了,她不是那個意思,知你們疼青桃,這不想著他是大嫂該幫忙做事嗎?許是不會說話,讓你們誤會了。”
邵氏將蒸籠泡水裡,低聲道,“我耳朵沒聾呢,她什麼意思我心裡清楚,她爹也不是好糊弄的。”
這事最先發作的就是譚秀才,邵氏搬出他來,黃氏啞口無言。
抓過旁邊的絲瓜瓤洗蒸籠,慢慢道,“寒梅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該罵的就罵,咱年齡大了,事事為她們好,好言好語聽不進去隻能罵了。”
這話聽著還算熨帖,邵氏臉色有所緩和,“我也不是什麼惡人,不過希望這個家好好的,她奶還不知道這些事,要不然有寒梅好果子吃。”
黃氏連連點頭,“你慣來就是好說話的,當初她爹說和你家結親我鬆了口大氣,寒梅福氣好,遇到了個好婆婆。”
邵氏知道她說的是場麵話,沒有再說什麼。
黃氏不斷找話題聊,待聽到外頭傳來車軲轆聲,驚喜道,“是不是青桃回來了?”
“嗯。”邵氏洗完蒸籠掛在牆上的掛鉤上,站在圍牆邊,探出身子往外瞧,“青桃...”
夕陽下,青桃從蒸籠後歪出頭,“娘,你回來了啊。”
黃氏連忙迎出去幫忙推車,看到她,青桃驚訝了瞬,低低喊,“嬸子。”
“嗯。”黃氏臉上笑眯眯的,“累不累?”
“不累。”
青桃狐疑的瞅了眼邵氏,邵氏麵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情緒,堂屋裡的郭兆年和郭寒梅也走了出來,看到他們,青桃心裡隱隱猜到是何事,給郭兆年打了聲招呼,將推車推進院裡,跟邵氏出去一趟。
邵氏取下她腰間的錢袋,叮囑,“買兩個肉菜,再打點酒回來。”
“好。”黃氏推郭寒梅,“青桃,跟你大嫂一起吧。”
郭寒梅垂著眼,臉上有些不情願,邵氏臉上不快,說道,“青桃很快就回來了,寒梅坐車也累了,回屋休息會吧。”
青桃頭也不回的出了門,黃氏微微蹙眉,訓郭寒梅,“杵著乾什麼呢,也不知跟著青桃幫忙拎東西啊。”
“我這就去。”
她追出去,在巷子口碰到譚秀才和譚青文,父子兩跟青桃說了什麼,青桃把錢遞過去,譚青文拿著錢走了,青桃和譚秀才笑盈盈走了過來,她尷尬地頷首,“爹,你們回來啊。”
譚秀才表情淡淡的,“你爹她們來了?”
“嗯。”郭寒梅搬出邵氏應付外人的說辭,“送了點果蔬來。”
“家裡不缺那些,哪兒用得著專程跑一趟。”來回一趟的牛車費不便宜,譚秀才道,“走吧。”
郭寒梅朝外瞅了眼,捏著衣角,緊張道,“我找相公去。”
譚秀才沒有阻攔。
譚青文就在不遠處的飯館子買肉菜,等待時,遠遠看到郭寒梅,眉頭擰了下,“你怎麼出來了?”
“我和你說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你幫著娘煮晚飯啊。”邵氏岀攤很累的,郭寒梅她們來之前沒有打招呼,貿然煮幾個人的飯得忙活好一陣,郭寒梅是兒媳,理應幫著打下手。
如果累著青桃,邵氏肯定要算在她頭上的。
他以前覺得郭寒梅挺聰明的,怎麼突然就犯傻了呢?
譚青文道,“嶽母她們來是幫你說情的?”
郭寒梅臉上不自在,“不是。”
“莊戶人家攢幾個錢不容易,哪兒用得著興師動眾啊,爹娘不是不講理的人,你不起幺蛾子,她們自然待你好。”
“我明白的。”郭寒梅小心翼翼抓住他衣角,譚青文擰眉,袖子往回抽了下,“知道爹娘為什麼生氣嗎?老早小妹就提過租鋪子的事兒了,小妹的意思是租個帶後院的鋪子把你接來...”
哪曉得郭寒梅心思多,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好好的算盤說沒就沒了。
譚青文道,“日後你收斂些,惹誰都彆惹小妹,這話我跟你說過好多回了,你好像沒放在心上。”
青桃是他奶帶大的,骨子裡脾氣大得很,眼下忍著郭寒梅不發作,真發起火,爹娘也勸不住。
有件事他沒和郭寒梅說,他娘勸他這兩年彆要孩子,擔心郭寒梅騎到青桃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