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1 / 2)

br /> 得了蘇嵩指示的那位守當官, 等到酉時了, 才見陸辭孤身騎著馬,神色不虞地歸來。

他雙手空空,薄唇緊抿, 眉頭蹙著, 似隱忍著怒意。

他此時模樣, 就同以前那些出門督還、卻無功而返的館職一般無二。

果然, 到那位最難纏的晏學士跟前, 也未叫這位年輕氣盛的狀元郎討得什麼好處。

守當官假作不知地迎了上去,裝是例行公事的問詢, 目光卻一直在陸辭臉上打轉。

在得了幾句心不在焉的答複後, 他再沒能留住明顯心裡不痛快、連出門前的溫文爾雅的模樣也裝不下去, 而直接不耐煩地告辭行開的對方。

目送陸辭回了集賢院後,他立馬跑去同蘇嵩彙報情況了。

“你說, 陸辭回來時, 臉色極其難看?”

蘇嵩果然心情大快, 還忍不住又確認了一次。

守當官連連點頭:“千真萬確。”

“經此一遭,”蘇嵩輕哼一聲:“明日那小子定要推三阻四。他若還要馬芻糧,儘管給他, 非再讓他去不可。”

在他看來, 晏殊這些年來幾乎是獨占官家的另眼看待、屢獲提拔的青年才俊。

現陸辭憑空出世, 一下三元及第, 快把所有風頭和恩寵都占去了, 晏殊心境再廣闊豁達, 在攸關利益的時刻,又哪兒冷靜得起來?

況且他們兩人,一是南人出身,一則是北人,往後若陸辭真能晉身升朝官,也注定要勢同水火,可彆談建立什麼交情了。

對自己送上門來的陸辭,晏殊不順勢為難幾下,簡直都稱得上是對不起這大好機會。

陸辭縱不願意,隻要他作為上官直接委派其分內之任,非但旁人挑不出差錯來,陸辭如若推拒,大可光明正大地治他。

蘇嵩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陸辭這人,怕是不好對付的。要是容其發展,日後才不得了。

唯有趁人初來乍到,羽翼未豐之前,就毫不留情地打壓下去。

蘇嵩針對陸辭萌生的這幾分危機感,其實並未出錯,差隻差在他還未開始動作,腳步就被陸辭給徹底看穿了。

誠如蘇嵩所‘料’的那般,次日陸辭再得去晏殊家索要出借書籍的任務時,麵上瞬間流露出明顯的不情願來。

陸辭皺著眉,雖極不樂意,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道:“關於督還借書之事,昨日我已磨上整整一日,亦是铩羽而歸,今日多半也是如此……還請院士另外尋人吧。”

館閣中人的升遷,與常務辦得如何,其實並無多大關係。

不然就宋家父子日複一日修勘時的認真積極,早該青雲直上,而不是一年年地在三館間來回打轉,官階卻不見上漲半分。

還能往上走的,要麼極得陛下看重,耐心任期混滿,資曆一夠,便賦予彆的職務;要麼果斷時間被轉至直史官,往顧問國事的方向發展奮鬥;再要麼便是受彆人舉薦,又積累了一定實務名聲,提出可行的建設意見。

正因如此,哪怕陸辭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追討拖欠的借書時力有不逮,也不可能有損他的成資。

蘇嵩對此也心知肚明,哪怕陸辭承認自己無能為力,已斷定對方肯定是在晏殊處吃了癟的他,也不可能容其推三阻四的。

甚至當看到他表現得極其抵觸,寧可舍下麵子,承認辦事不力這點,也不願再往,就徹底堅定了蘇嵩的心思。

——更得讓陸辭去了。

在一番不冷不硬地敲打後,陸辭隻有長歎一聲,再次領命而去。

宋綬此時對陸辭,已是滿腹同情了。

哪怕是雙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也能輕易看出,這位風風光光免試入閣來的新科狀元,是被院士給刁難了。

隻是宋綬雖不滿蘇嵩的做法,也不能拿的確屬校理份內事務的追討借書之事來彈劾人,隻有將不快壓在心裡。

陸辭於出門前,又是一頓磨磨蹭蹭,果真再次開口索要了馬芻糧。

得了蘇嵩交代的守當官,立刻應其所請,爽快地發放了雙份的馬芻糧,才讓陸辭再無借口可尋,慢慢吞吞地出發了。

然而蘇嵩做夢也想不到的是,等垂頭喪氣的陸辭拍馬趕至晏殊私宅,得到的可不是他所幻想的冷遇或羞辱。

當陸辭被門房恭恭敬敬地領入待客的正廳的時候,下朝已好一會兒,趁著他沒來這會兒,將事務處理完了的晏殊,已悠閒地一邊品嘗著精致茶點,一邊飲著剛衝泡好的二陳湯了。

“我就猜到你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來。”

晏殊眼都不抬,隻隨意招了招手,示意陸辭在他身邊的椅上坐下:“嘗嘗?下人剛從任店買來的,道是剛剛做好。”

然而小饕陸辭隻需隨意掃上一眼,便認了出來:“十般甘露餅,不過,起碼已經置放了三個時辰了。”

“……”晏殊不可思議道:“這也能一下看出來?”

陸辭微微一笑:“剛做出來的十般甘露餅,不可能是這個色澤。”

晏殊在生活品質上極講究精細,還愛折騰些情調。

但於吃食上,卻遠不如陸辭的挑剔和敏銳,因此對這句話,起初是將信將疑的。

然而一想到陸辭的小名,可是皇帝禦口欽賜的‘饕餮’,他又覺得這話恐怕是極其可信的了。

他看了看一臉雲淡風輕的陸辭,再看看碟中茶點,不知怎麼的,隻覺這之前還頗為滿意的點心,經這麼一說後,忽然變得沒什麼滋味來。

他沒了胃口,索性擱了筷,歎氣道:“竟這樣糊弄我,回頭讓人尋他們算賬去。”

“那倒不必。”陸辭卻道:“我若不說,你怕是也看不出來,而且要嘗最可口的茶點,當然得去店裡去。畢竟這類點心,隻消放置超過半個時辰,糖汁冷凝,餅質轉硬,口感就不可避免地大打折扣了。”

晏殊莞爾:“吃食方麵,還是你這饕餮厲害,連區區幾塊茶點,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陸辭嘴角一抽,極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昨日所提的那幾盆花草,一會兒會有人送來。你可想好要擺哪兒了?”

晏殊微微笑:“不急,等看到再說。”

陸辭也不著急動筷,而是向隨侍一邊的下人說了什麼,那人趕緊小跑出去,不一會兒就捧回了一個盛滿了水的小茶缸。

在晏殊略感好奇的注視中,陸辭慢條斯理地用它淨了淨手指,才拿起筷箸來,挾了一塊細細品嘗。

他細嚼慢咽時,晏殊也耐心十足地觀察著他,眼裡含著淡淡的笑意:“方才淨手用的,可是金橘水?”

陸辭頷首:“隻有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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