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1 / 2)

從陸辭口中問清楚寇準病情後, 趙恒沉思頗久,心裡莫名地很不是滋味。

不管寇老西兒脾氣多讓他嫌棄,立下的汗馬功勞, 可是誰也抹滅不去的。

且其重新拜相後,雖有不將他這個皇帝多放在眼裡尊敬的嫌疑, 但完全稱得上兢兢業業,事必躬親了。

連往常總被台官點出來彈劾的‘頻宴奢靡’,都改善了許多……

陸辭並未錯過官家細微的神色變化, 見著越發緩和, 漸漸顯現出幾抹擔憂時, 便徹底放心了。

寇準這手告病不朝,他再加以配合, 就成了絕妙的以退為進。

不然就那日二人針鋒相對的濃烈□□味, 若是寇準強行將火憋下,次日還上朝來……

怕是會讓原本還拿不準對錯的趙恒,產生他‘極其戀權, 連臣體也可舍下’的壞印象, 從此更難和睦。

如今是遠香近臭, 成功喚起冷靜下來的官家心裡的舊日情分, 甚至生出些許關懷,自然就截然不同了。

尤其是寇準這種脊梁骨直了一輩子,口氣也硬邦邦的說一不二的霸道慣的,破天荒地示弱一次,效果可是非同一般的好。

接下來幾日的情形, 也正如陸辭所猜測的這般。

當寇準重回朝堂時,趙恒一改以往公然在早朝裡打瞌睡的做派,而是盯著他看了許久。

寇準被盯得不自在得很,隻不好開口詢問,而是默默忍著。

直到快散朝了,趙恒才輕咳一聲,口吻極隨意地問了句:“寇相身體好些了?”

“承蒙陛下關懷,”寇準半晌才反應過來,心裡還有些難以置信,回得也小心翼翼:“臣已大好了。”

趙恒乾巴巴地‘嗯’了一聲後,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便彆扭地提前宣布散朝了。

寇準這才長舒一口大氣,在臣子中,頭個撤離,而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回回散朝都要去皇帝所居的宮室裡再作彙報了。

這對君相間的古怪互動,自是讓一乾朝臣一頭霧水,麵麵相覷。

林特等人更是心裡咯噔了一下,直覺不好。

好不容易勸得對寇準積怨已久的陛下同意將王欽若召回京中,結果寇準在那日挨了當麵訓斥後,病了這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場後,卻讓陛下生出幾分愧疚了?

陸辭對朝中的洶湧暗潮的乾涉,也就悄然止步於這一步了。

在王欽若心急如焚地往京師趕的這段時間裡,他除了每日給太子講經外,還打算多申請一個職事做。

對這樁職事,也非是他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這一念頭,隻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罷了。

現品階足夠,空閒也有,正是提議的好空檔。

於是次日一早,在群臣眼中自進京來,就一改在地方任職時頻繁上書提議的高調作風,不但尋常連雅集邀約都不趕赴,秦樓楚館從不邁入半步,除近鄰晏殊外,也不走訪他人。

簡直低調得不可思議。

漸漸的,陸辭那引人注目的升遷速度,在寇準與陛下的微妙相對下,就變得越發不叫人上心,甚至很快淡忘了。

陸辭就在這個時候,呈上了一道精心準備已久的奏疏。

——在不給太子講經的那半日裡,他想自請去治蔡河水。

當寇準在政事堂看到這封出自陸辭手筆,內容在他看來,卻很是莫名其妙的奏疏時,頭個反應,就是將陸辭喊了過來,直截了當地詢問他為何會突發奇想。

蔡河流經汴京城裡,為居民取活水用的主要源頭,這會兒好端端的,有什麼好治的?

陸辭自是理由充足:“每逢夏秋之交,京中便有雷霆霹靂,大雨滂沱。降雨一旦持續數日,其中就以蔡河最易潰決。河水一但反注,大門易遭衝折,而城中官舍民舍何其多也?皆無抵水之力,唯任水浸……”

寇準皺了皺眉。

夏秋交替之時,京中降雨甚多這點,他久居京中多時,自然知曉得比陸辭還清楚。

但似陸辭說的‘蔡河潰決’的嚴重程度,卻是一次都沒見過的。

隻的確聽開封府尹每年都提過,建在城中地勢較低的那些屋舍有數十座被浸壞,個彆街道上也有白水泛濫,讓行人無法通行。

但既無房屋倒塌,也無人員傷亡,更未影響到禦道正主要地方,修複起來也很是簡單,便一直未引起重視。

現陸辭鄭重其事地提起後,寇準就奇異地動搖了。

意識到這點後,寇準不由心中一凜,蹙起眉頭,嚴肅地審視著陸辭。

陸辭卻絲毫不被他銳利的目光所懾,與這恰恰相反的是,還唇角微彎,綻放出了一抹極好看的淺淡笑意來,毫無懼意地溫和回視了他。

寇準:“……”

也不能怪他如此敏感謹慎,而是陸辭這小子,實在有些玄乎。

陸辭頭年在館閣任官,就瞧出三館通道堵塞,書架笨重,距水源亦遠,有走水之危的弊病,並且自發地采取了措施。

然後才過了半年功夫,榮王府大火就毫無預兆地起了火,還不幸地蔓延到館閣去了。

因陸辭未雨綢繆,館閣儲存的上萬珍稀藏書才逃過一劫。

等陸辭去了地方上,連在冬天吃到一隻肥鴨,都能敏銳地聯係上田中藏有蝗蟲卵一點來,在上報給朝廷後,還未閒著,而是自發地鼓勵民眾蓄養家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