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1 / 2)

陸辭雖有心親自帶著頭回進京的小狄青出門轉轉, 無奈他主持的蔡河的治理工序雖完成了, 卻還有大量報告需要補上。

畢竟涉及大筆撥款的去向, 在上報時,是半點容不得馬虎的。

他思來想去,還是不得不遺憾地將帶其采買日常和學習所需、以及踏青賞景、逛逛林苑的任務, 交到了最擅此道的柳七身上。

狄青從頭到尾就沒敢奢望過陸公祖會親自陪伴他,隻乖巧地坐在一邊,聽候陸辭安排。

見要麻煩柳七後, 他還鄭重其事地起身, 向瀟灑搖著扇子、點頭應下的柳七行了一禮。

直到腰彎至中途, 被對方伸手直接製止後, 才勉強作罷。

柳七雖阻止了他行大禮, 心裡卻不由對這年紀雖小、卻很是懂禮知事的小郎君感官又好了幾分。

是個乖巧的。

更難得, 也更重要的是, 這份乖巧還不似朱弟那般,僅麵向攄羽一人, 而在衝著他時也是如此!

被小小感動到了的柳七無從得知的是, 狄青在汾州父老鄉親眼裡, 可是個天天都獨來獨往, 眉宇間帶著十足的不馴小子, 還是個連自家老子的一棍子下去, 都不見得能打出個響兒來的悶葫蘆。

之所以會在進京後變得判若兩人,最主要的原因,不過是狄青做夢都想給陸公祖留下好印象, 自然不願向陸公祖情同兄弟的親密友人們無禮罷了。

等親眼看著柳七帶著狄青出了門,陸辭再看向理所當然地等待著他發號施令的朱說,不由失笑:“難得休沐,朱弟你不打算跟著出去逛逛,卻要悶在屋裡做甚?”

朱說微赧地笑了笑,口吻卻很是堅定道:“愚弟在地方上任職時,也曾接觸過水利相關的政務……彆的不敢妄言,但在整理歸序方麵,應能幫上陸兄一點忙。”

對朱說這份親自捧上來的好意,陸辭心知若還是推辭,怕是會傷了對方的心,於是就打算卻之不恭了。

他故意歎了口氣:“你放著大好的夏荷不去賞,金明池不去遊,而主動送上門來,要陪我埋首枯燥公文……”

說到這,他略作停頓,而朱說也不禁微感緊張地停止了腰杆。

陸辭卻話鋒一轉,笑眯眯地接著說完了:“我可就要厚顏承了這情,直接分派任務,而不同你客氣了。”

朱說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按捺不住內心高興地抿唇一笑:“求之不得。”

有料理過類似事務的朱說的加入,陸辭在梳理彙總時,的確效率上被拔高不少。

然而與被趙禎大方地免了接下來整整半月的早朝的他不同的是,朱說和柳七的休沐隻有短短兩日。

結束之後,朱說在館閣的工作當然還得去做,儘管那職務是越發清閒了——畢竟目前明麵上的皇帝趙恒已高高興興地給自己提前辦了暫退手續,而一派勵精圖治相的趙禎還是太子身份,為免觸犯忌諱,自然不會沒事往儲存官家私人文件的這一館來。

但朱說從來不是渾水摸魚,甚至會趁此機會早退的人,還是每日都兢兢業業地做好分內之事,到歸家的時候了,就立刻回來,幫陸辭繼續整理文件,直至深夜。

陸辭卻不願將他熬壞了,隻分派給他極少的工作量,還日□□他早些休息。

接下來就因忙暈了頭,且被朱說以前的好表現所蒙蔽了,以至於沒多關注那頭小動作。

於是直到快做完了,陸辭才猛然發現,一貫聽他話的朱說,明麵上是聽從了,其實偷偷挾帶了些公文,帶回自己屋裡點燈繼續做,明日再悄悄擺過來。

直到快完成了,他才從快得不同尋常的進度中產生疑心,再暗中招來下仆一問,不出意外地發現朱說屋裡的燈油從幾天前起就耗得特彆快、每晚要多用將近二兩油時,方哭笑不得地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立馬闖入朱說房裡,將假裝已聽他話去就寢、卻還在聚精會神地看文件的人給逮了個現行。

就在朱說手足無措時,陸辭隻長歎了口氣,狠狠揉了他腦袋一把,將頭巾弄得亂七八糟後,就直接派下仆去通知廚子多做一份宵夜了。

之後,陸辭既沒催他真正就寢,也沒與他說話。

直讓自知犯了錯的朱說滿心忐忑,感覺更加煎熬,就如被慢刀子磨著一般,可因‘人贓並獲’,他絲毫不敢自辯。

隻老實巴交地看著陸辭,完全沒空回應抱著臂杵在門邊兒,麵上故作同情、其實眼裡全是稀奇和調侃的柳七,以及滿心羨慕的狄青了。

陸辭自己喝的是明目醒神的枸杞水,讓人給朱說熬的,卻是其平日最愛的鮮魚滾豆腐湯。

朱說捧著碗,心不在焉地一口口喝著,頭回不知這是啥滋味。

將朱說冷處理了整整半個時辰後,陸辭聽著朱說難以抑製的輕微的一聲飽嗝,才淡淡地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又瞟了瞟邊上小憩用的床榻。

一直在察言觀色的朱說,迅速心領神會,如蒙大赦地躺了上去,又扯過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了。

“就這麼完事兒了?”

柳七不可思議地低聲嘀咕著,惹來陸辭一記不鹹不淡的眼刀後,倏然沒了聲,趕忙拽著還傻乎乎站在原地的狄青一同撤退了。

等離遠了,柳七還故作忿忿地同狄青發牢騷:“我便知攄羽是個偏心眼子!若這事兒換我頭上,哪兒是半個時辰的冷眼就能一筆勾銷的?怕不是得斷幾月酒!”

見狄青一聲不吭,他便問:“狄弟,你怎麼看?”

狄青一不留神,就以滿懷淡淡惆悵和憧憬的口吻,說出了心裡話來:“若我也能幫上忙,那就太好了。”

不僅能給陸公祖分憂,能挨陸公祖冷眼,能叫陸公祖揉腦袋,甚至還能睡到陸公祖所在的屋裡。

柳七:“…………”

看著悠然神往的狄青,他默默地咽下了未出口的廢話。

他怎麼就忘了?

這分明是個比朱弟還病得厲害的。

柳七深深地品嘗到了何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