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2 / 2)

升官發財在宋朝 放鴿子 12427 字 4個月前

他默默將詔書妥善收好,便出了邸舍,與王絲相見。

初初見到陸辭時,王絲黝黑的眼底流露出一絲訝異。

畢竟陸辭已然恢複了一貫的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絲毫不像在獄中受苦挨罪過。

這麼一位言笑晏晏的郎君,可與王絲想象中能親身使出這種苦肉計的狠人,完全不同。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絲心裡暗暗嘀咕著。

他平日就沉默寡言,又與陸辭素未謀麵,此回還是肩負重任而來,一心牽掛正事,並沒有多的話可說。

二人隻簡單寒暄幾句,就大致探出了對方的行事作風,愉快又默契地止了多餘的客套,直奔正題了。

有陸辭指認,王絲立馬順利鎖定了大部分的涉事人,特彆是重中之重的縣舶司、訴訟和刑獄中的官吏,幾乎無一幸免,悉數落水。

從太子震怒,到手詔經急腳鋪抵達,隻用了短短數日,加上縣舶司根本毫無防備,自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直到被蜂擁而入的軍士按倒在地,帶入牢中時,他們還恍惚著不知身處何地。

在提審他們之前,王絲又親自帶人去往這幾人家中,搜出了與其微薄俸祿相距甚遠,又因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銷贓的綾羅綢緞,金銀財寶。

麵臨人贓俱獲的局麵,這幾人仍未絕望。

他們清楚,若是不承認也許還有生機,一旦認罪了,那才是九死無生的局麵。

於是他們咬死了這是過往商船中是親朋熟友,專程留下的贈禮手信,非是勒索所得。

王絲麵無表情地聽著還心懷僥幸的他們百般抵賴,靜靜地等到了他們徹底詞窮,翻來覆去就死咬著一句‘不曾橫索’時,便毫不猶豫地下令道:“傳人證、物證上堂。”

見來人為陸辭時,他們最初毫不訝異:儘管不知取締陳知縣、坐在主位上提審他們的這大官是怎麼來的,但既已搜出贓物,這陸姓郎君定會出堂對質。

但在見到陸辭受到傳喚到堂後,僅是略微拱手一禮,並不似其他人般需躬身行禮,之後甚至還由王絲開口,搬來一張椅子容他坐下時,他們心裡就咯噔一下,油然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了。

並非所有人到堂時都需躬身行大禮,更不需跪拜,特彆是士人,往往得到一定優待。

但僅這般輕鬆就應付過去,又能得椅舒舒服服坐著的狀況,他們就聞所未聞了。

陸辭並不看他們,隻慢條斯理地將這半個月來的遭遇,條理清晰,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他雖口吻平穩,措辭間不曾有半點誇大其實,然透露出的信息,卻令聞者蹙眉。

從拒交對方肆意索要的高額‘過路費’,到不得不暫且妥協,向縣衙遞上訟書,等候數日無果後欲要離開,又被蓄意報複的縣舶司官吏扣在獄中,船上商貨儘遭奪取……

若非陸辭身份不凡,所遞奏疏可上達天聽,那換作尋常商賈,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隻能默默忍受錢財被侵害、人任其欺淩了?

王絲已擰緊眉頭,看向那幾人時,語氣就帶出嚴厲來了:“人證所言,爾等可認?”

幾人之前被人高馬大的軍士所震懾,並不敢打斷陸辭說話,這會兒瞬間回神,大聲喊冤。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都是‘正常的人情來往’,而搜出的大批財物,也並不屬於陸辭。

至於將陸辭捉拿下獄的理由,則是他船上貨物裡夾有可疑物件,且形跡可疑,許是鄰國細作,才不得不如此的。

並且下獄之後,不曾刑囚,僅是扣押著,一旦查清,自是將人放了。

他們振振有詞,顛倒黑白,甚至不乏前後矛盾時,陸辭麵上猶帶微笑,隻充分任王絲發揮。

王絲耐心聽他們說完,便將漏洞接連擲出:“既然在你們家中所搜出的財帛,皆非陸辭所有,那你們口中的‘可疑物件’,又在何處?”

反應最快的那人立馬回道:“是一套青瓷碗,還被下官留在司中,尚未辨明底細!還請您派人去取,明察此事!”

他們在將陸辭船中物件收繳時,那些個破書自然當成了文人酸儒的破爛,不曾被他們所看一眼,隻將瞧著價值不菲的金銀綢緞悉數瓜分。

而他則對幾隻玲瓏剔透、手感光滑細潤的青瓷碗情有獨鐘,尤其瞧著底下還改了字跡龍飛鳳舞、難以辨識的金印,赫然絕非凡物。

於是連其他都徹底放棄了,隻將這套瓷碗據為己有。

又因著實喜愛,就放在司中,不時觀賞一番。

現大難臨頭,他顯然顧不上心愛之物了,隻在慌亂間忽想起碗底那來曆不凡的金印,趕緊死馬當作活馬醫地拋了出來。

要是那金印真有貓膩,證明陸辭許是他國細作的話,那他豈不是不僅無過,反而有功了?

對他的信誓旦旦,王絲仍是一臉漠然,倒當真讓人去取了。

陸辭微微一笑,並不做任何言語,更不曾和他們搶著做任何指責辯解,反倒是一副心情頗好的模樣。

若是他沒猜錯的話,被這人當做救命稻草、想要拿來反咬他一口的那套

等那套映潤剔透的青色細瓷碗被當做證物呈上後,王絲並不急碰觸,而是命人先將此物擺在那人身前,詢道:“你方才所講的,可就是此物?”

那人渾身被捆縛,輕易動彈不得,聞言還是掙紮著立馬湊近了,仔細盯著一會兒,又還是不放心,請人將碗身翻轉來,盯著碗底那精細得很的金印又看了許久,才篤定地點了點頭:“正是此物!”

在他忙著分辨時,王絲已令人將方才所問的內容寫下,此時就命他畫下花押,證明此套瓷器便是他口中的可疑物什。

接著,又將此物放在陸辭跟前,容他細看。

陸辭心裡對王絲一絲不苟的辦事方式很是讚賞,也極願意配合,此時隻看了一眼,就頷首道:“不錯。”

王絲這才讓人將那套瓷器呈上,親自驗看了。

因職務之故,他接觸、驗看過的物件可謂數不勝數。

而這套青瓷的質地,卻讓他自看到的頭一眼起,就感到難以抑製的熟悉。

王絲不動聲色,將碗小心拿在手中,仔細查看一番後,這份熟悉感就倏然找到源頭了。

他嘴角微抽,看了氣定神閒的陸辭一眼,毅然將碗身翻了個個兒,不出意外地露出了碗底上那枚金印來……

懷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王絲瞟了陸辭一眼,詢道:“蓋有此印的……還有哪些?”

陸辭毫無隱瞞,很快將記得的全部和盤托出。

王絲隻略微一回想,就知曉在那批還未被逐一驗看過的贓物中,定然就混入了不少。

他眼皮微跳,轉而定定看向指認陸辭的那人,沉聲道:“證據確鑿,的確不容狡辯。”

不等那人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王絲已垂了眸,厲聲道:“速將人犯押下!”

此人眼光的確不俗。

不但將有太子殿下私庫印戳、由官窯特為皇家燒製的細瓷據為己有,還好死不死地將太子殿下的金印認定為細作之物。

最後,又異想天開地拿來指認前左諭德陸辭……

彆的不說,單是這個不得了的誤會,就夠這人腦袋落地的了。

在王絲等知曉實情的人眼裡,如今證據齊備,陳知縣等還需根究後再作量罪,他們數罪並犯,著實已是必死無疑。

但不知情況為何急轉直下的這幾人,則徹底傻眼了。

特彆是自作聰明的那人,一邊被軍士粗魯地拖拽著往堂外行去,一邊急得涕淚橫流,不顧一切地大喊:“冤枉,冤枉啊!”

王絲對他們的鬼哭狼嚎、大喊冤枉一概視若無睹,徑直步至階下:“幸有陸秘書監不惜親身涉嫌……”

聽到‘陸秘書監’這四個字後,剛還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喊冤聲,就此戛然而止。

——陸秘書監?

饒是他們官微人輕,對‘秘書監’這三字,卻絕無可能一無所知的。

他們渾身僵硬,緩緩轉過頭去,就搶在被徹底拖出堂外之前,看清楚了‘陸秘書監’的側臉。

那被他們認作是軟弱好欺的肥羊的陸秘書監,正笑盈盈地同審訊他們的那位大官說著話,神色從容自若。

完完全全就無法與他們之前所見到的那位唯唯諾諾、無可奈何的那位郎君聯係在一起。

等看不到陸辭了,他們才擰過頭來,就在彼此身上看到了如出一轍的、似被雷劈過一般的震驚的臉。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知道這塊讓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南牆,到底姓甚名甚。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提舉市舶司官:

其實是元豐3年才在廣南東路,兩浙路轉運副使兼的,掌領本路市舶務職事。之後都由轉運使,轉運副使,或是朝官充當。史上的王絲其實是大中祥符八年的進士,後遷侍禦史,又以轉運使兼提舉市舶司官的,他被我魔改了一下時間,就因為要把這個職務出現的時間提前了(畢竟我沒找到天禧二年管這個的官叫啥,更不清楚到底存不存在這個官)。(《宋代官製辭典》p497)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