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1 / 2)

趙恒還不知一直對他謙恭孝順的太子趙禎,已同兩名宰輔一起商量著如何對付他了。

自那日與劉娥鬨了個不歡而散後, 他臉色便一直陰沉沉的, 叫周邊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卻說趙恒與劉娥的情意足足持續了數十年, 即使她人老珠黃, 宮中嬌娥不斷,也始終動搖不了這位出身卑微的劉聖人的地位。

上回劉娥伸手過急,熱衷插手朝政之事,被臣下點名後,趙恒一度待她疏離冷淡。

哪怕之後因她的柔情小意, 再加上惦念二人間的繾綣舊情,趙恒未再追究, 選擇了重修舊好, 可那顆小小的疙瘩, 卻始終存在著。

陸辭那刺耳之至的幾問, 非但打他一個出其不意,幾近五雷轟頂,也叫他記得清清楚楚了。

如今劉聖人的一舉一動,再落在他眼中,仿佛就添了些彆的意味。

再看她口口聲聲‘乖巧可愛、聰明伶俐’的趙允初,心境也多了微妙的複雜。

一尚在繈褓,未曾牙牙學語的乳兒,還能比得幾位太傅都交口稱讚的趙禎更‘聰敏睿智’?

如此誇讚八哥之子,她究竟想打什麼主意?

帝心自來多疑,趙恒一旦起了疑心, 頓時一發不可收拾了。

因心煩意亂之故,趙恒自是無心早朝,隨口抱病之後,就心安理得地將爛攤子丟予太子手裡。

自己則置身大內,著人徹查劉娥的一舉一動。

不論是太子還是朝臣們,對此皆已習以為常,甚至暗鬆了口氣。

服侍一位時而清醒、時而混亂、喜怒無常的君王,可遠不如培育一位英明睿智的皇太子,要來得讓人安心。

對他們的想法,趙恒不得而知。

令他最為憤怒的事,還發生在這後頭:不細查還好,一徹查起來,卻不得了!

劉娥在乾預朝中之事後,同他解釋竟也避重就輕,將屢屢派宮人密會丁謂、王欽若等人,進行密謀的事都瞞了個密不透風!

皇後膝下並無子嗣,對所撫養的趙禎,也稱不上疼愛,卻頻頻密會外臣。

此番圖謀,可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趙恒上次並未想著細究,這回盤根問底,卻不料居然查出這麼一樁足夠讓他生出心病的陳年舊事來,登時氣得一口氣撅了過去。

待宮人驚慌失措地請來禦醫,趕忙予以診治後,他還是整整過了大半日才悠悠醒轉,卻還是麵紅耳赤,深感心氣難平。

“區區村婦,竟敢愚我至此!”

趙恒重重地將案上所有奏疏,給一下掃到了地上。

緊接著,他又狠狠地一腳踩了上去。

尤不解氣,奈何體虛,撫著胸口,在內侍的攙扶下,好不容易才在椅上落了座。

他從未覺得,擅長搬弄些小心機,卻也因此顯得機敏討喜的劉娥竟是如此奸邪狡詐,麵目可憎,卑鄙惡毒。

——僅靠利用帝寵,就可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順利圖謀她根本不當沾手的權勢。

被應是依附他的喜怒哀樂而活的枕邊婦人所愚弄的羞惱憤怒,隨著搜集來的證據的日益增多,也逐漸登上了頂峰,瞬間將陸辭給他帶來的難堪給遮蓋過去了。

數日後,當大病一場,顏色衰敗的趙恒重上早朝來時,眸光已是前所未有的陰鷙。

當目光掠過寶座時,他意外地在太子的小金椅上停頓了片刻,便未放在心上,神色冷冷地落座了。

趙禎麵色平靜,唇角尤帶著淡淡、與陸辭慣常所掛的如出一轍的微笑。

他到早朝的時間,顯然比他爹爹的要早上得多。

即便是趙恒不打招呼地突然來到,讓他不得不又退居一旁,他麵上也仍是古井無波,淡定地起身,徑直從龍椅上挪到事前就備好的、放在低一級台階上的小金椅上去了。

若換在平時,趙禎可從未如此堅定地留下來,要求聽政過,而是會乖順地徑直退出宮室,回到東宮。

不過趙恒滿腹心思都放在如何同劉娥清算賬目上,並未在意趙禎舉動和態度上的小小變化。等在龍椅上坐下後,他就怒氣衝衝地開始了陳述,曆數劉聖人曆年來的罪狀。

小至擅聚宮妃,大至覬覦權柄,這些個在趙恒心裡盤亙數日的念頭,這下都被悉數倒出。

沉浸在宣泄的快感中的趙恒,未能察覺的是,群臣麵上的表情,已是微妙至極。

前幾天還是針對陸辭,今日就成針對劉聖人了?

天底下誰人不知,那手腕高明的劉娥,多年以來一直將帝寵抓得牢牢的。

當初連先帝整整阻撓了十年,也未能真正隔開這對有情人,怎就在幾十年後的一天,無緣無故地幡然醒悟了?

李迪更是麵色複雜——他可清楚記得,當初順著陛下發牢騷的話,沒忍住彈劾了劉聖人一句的自己,之後被劉聖人明裡暗裡使了不知多少絆子。

帝後感情如此深厚,連無子和色衰都動搖不得分毫,現誰又能保證,這次的發難,不是又一次皇帝的心血來潮,就等著第二個李迪信以為真,栽倒進去呢?

當然,更可能的是,陛下當真病得不輕,乃至於都瘋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同理推斷,陛下前幾天無端端地發作陸辭,果然也隻是因病所致,根本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