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1 / 2)

高麗使節金悌等人的表現, 自是與陸辭那頗為久遠的記憶中的包公電視劇裡的囂張跋扈、頤指氣使、動堪要不可一世地同宋臣進行‘比試’的作態,半點沾不上乾係。

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方恭恭敬敬, 一方客客氣氣,宴席上全無劍拔弩張,而是一派和樂融融。

陸辭自認對早年學的那點曆史早忘得七七八八, 在經過白皮包拯一事後, 對這點出入,已不再會‘大驚小怪’, 而能尋常接受了。

畢竟高麗與實力強橫, 疆土遼闊的契丹比鄰而居,至今還能安然無恙,既是因它較為偏遠的位置,難惹來覬覦的國本,也是因它極識時務的態度。

高麗國主顯然並不滿足於僅僅圖存,更圖求發展,才會派人頻頻出使,努力汲取兩國文化,以為己用。

既是將自己擺在虛心求教的‘學生’態度上, 金悌待這年歲尚幼的宋主自不可能有半分輕視,一舉一動皆極為恭謹。

見他們果然如小夫子昨晚所說的那般,並不因年紀而小覷自己,而是拿出了當初麵對爹爹時一般無二的態度後,一直表現得自在從容的趙禎, 不禁暗暗地鬆了口氣。

酒過三巡,金悌見席間氣氛正熱,順理成章地提出了要讓使團隨行的那十二名伶官,在宴中獻藝的請求。

聽得這話,一直跟身邊的王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僅小酌了兩杯、神態卻已不自知地流露出幾分慵懶的陸辭,不禁感興趣地眨了下眼。

莫不是要鬥藝了?

麵對金悌的請求,趙禎當即欣然允諾,令場中的教坊樂師伶工先退去一邊,好任高麗伶官們上場了。

令陸辭‘失望’的是,金悌讓隨行伶官獻藝的意圖,絕不含半分挑釁之意,倒是謙遜到了極點——除卻開頭兩曲為被稱作‘俗樂’的高麗民樂外,接下來連現的五場歌舞,具是宋樂,想必是由前些年先帝選派去高麗傳授樂藝的教訪之人所授。

隨高麗使團遠道、又是由高麗國主精心挑選的隨行樂官,所奏竟大多為宋曲這點,多少令在座的宋臣感到幾分與有榮焉,一直板著的麵孔上,也漸漸地添了些許溫和的笑意。

對這些裝束與宋人頗為不同的伶官表演,趙禎還是感到頗為新鮮的。

隻是看著看著,他忽然感覺到幾分不對勁的地方了:也不知是他多心還是真有其事,場中的高麗伶官,怎瞧著似有些分心彆處?

趙禎察覺出這點異常,沉住氣繼續留意。

就如他隱約所感覺出的那般,伶人們表演時無比賣力,但一雙雙畫了豔麗妝容的眼,總會有意無意地往同一個方向瞟。

剛一瞟過去,應是恐被發現,便迅速移開視線。

隻是沒過一會兒,又沒忍住,重新看了過去……如此周而複始。

他們在看什麼?

小皇帝不可避免地被勾起了好奇心,待他們再行此舉時,所需順著他們投注眼神的方向,一道看了去。

當看清勾走這些高麗人心神的元凶為誰時,趙禎瞬間就由好奇轉為了然了。

……原來是在看他的小夫子啊。

趙禎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嘴角微微上揚。

對陸辭會引來使臣們關注這點,他當然毫不意外:不論是出眾的氣質和樣貌,還是十分靠前的座次所代表的高官階,都令陸辭就如‘鶴立雞群’一般顯眼。

了然歸了然,趙禎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許是大殿中座客甚多,又燈火通明,加上冬日衣裳本就穿得厚重,再加上杯中物一下腹,酒量向來算不上好的陸辭,不知從何時起已是微醺。

冠玉般無暇的側頰浮現出醉人的薄紅,修長而白皙的脖頸亦染上淡淡的粉,眼眸被燭光耀得很是水潤,一縷烏發順滑地垂至耳前,烏黑與雪白的對比,強烈得驚心動魄。

最惹人注目的,還是他為散去身上不適的熱度、而把原本工工整整的官服自領口隨意扯鬆了一些,露出兩截乾淨漂亮的深深鎖骨,和幾乎白到晃眼的些許肌理……

似是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謫仙君,漫不經心地步入紅塵俗世,袍袂上無意間沾了幾分人間煙火,卻讓清冷的氣質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美麗。

作為當事人的陸辭,卻完全沒注意到不少人正屏息偷看他。

雖不清楚自己酒量究竟如何,但在察覺到思路變得有些遲鈍後,自製力一向頗強的他當即停下了續飲。

將還剩一半的酒盞推開,發了一會兒怔後,他才後知後覺臉上有些發燙。

他慢慢地想了一陣子,回過身來,溫和客氣地向侍立一旁的小內侍要了一張沾了冷水的帕子,輕輕撲在麵上。

當溫度稍微降下來後,他微眯著眼坐了會兒,才下意識地整理了一番儀容。

那之前微敞的衣襟,也就被重新合攏了。

一直有意無意將目光留在他身上的一些人,這會兒才如夢初醒一般,不自在地將視線移開,繼續同鄰座人推杯換盞。

而或多或少對此有所察覺,更知自己被身邊人襯托得黯淡無光的王曾,不由感慨萬千地看了毫無所知的對方一眼,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青年才俊難得,模樣生得賞心悅目的青年才俊,更是得天獨厚。

同樣一早發現了伶官們的頻頻走神側顧,為此著急不已的金悌,在著惱地看向令他們心神不屬的‘罪魁禍首’時,也被驚豔到了。

若隻將平日的陸辭單拉出來讓他見上一見,他還不至於如此,偏偏是人似醉非醉、卻最是醉人時,在一乾或是年邁、或是相貌尋常的高官大員裡生生脫穎而出,自是尤為引人注目。

待筵席一畢,滿載宋主慷慨賞賜而歸的高麗使節團,還忍不住坐在同文館裡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