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1 / 2)

高麗使節未在汴京逗留太久, 便以天氣寒冬、路途遙遠、國主急盼為由,畢恭畢敬地向趙禎請辭了。

趙禎自無不準之理,在象征性地挽留幾句後,他大手一揮,準了金悌前往國子監購書的請求, 且向館閣下達了命他們必要時從旁協助的手詔。

金悌等人雖得此慷慨承諾,也不曾貪得無厭,在精挑細選出二十餘冊典籍後, 他們便滿載著其他被賞賜下的禮物,歡歡喜喜地回高麗去了。

這一小小插曲,並未引起多大波瀾。在他們離去三日後,還記得他們的, 恐怕隻對宰了這群肥羊一頓的一些‘奸商’,尤津津樂道了。

陸辭做夢也不可能想到,被金悌等人帶走的除了正兒八經的典籍, 可還有柳鴛鴛的話本,以及友人們為他所做的一些詩集。

他更不可能料到,那些因遠傳國外, 才會曆經戰火、也得以保留下來令人遐想翩連的璀璨詩篇, 將成為在千百年後, 自己變成高麗後人厚著臉皮跟中原大國進行激烈爭奪的‘祖宗’之一的□□。

眼看著年關將近, 禦史台亦將休沐數日,他將全副心神都投入到熟悉手頭工作之中,也不忘對韓絳暗作提防。

按他對韓絳的了解, 此人睚眥必報,心胸狹隘,在隨他主持製科抨擊未果,絕無就此善罷甘休的道理。

這會兒的風平浪靜,恐是為了日後一擊致命的準備罷了。

陸辭自認,他身上雖非全無汙點,但行事看似大膽,卻從未有過擅自專為的‘逾越’,不僅講究個未雨綢繆,細節方麵亦是審慎至極。

如非必要,絕不留下把柄。

哪怕處於危難關頭,真不得不如此為之,事後為消除‘尾巴’,他要麼同中書省報備過,要麼便是同官家秘議好。

撇開被小皇帝‘算計’得晚歸的那次,韓絳即便費儘心思,怕是抓不到關於他的實質把柄的,僅能靠風聞言事。

然而這種毫無憑據的風聞彈劾,對尋常官員而言許是棘手不已、令人不堪其擾、自亂陣腳;可於曆來深得聖眷的陸辭,顯然起不得多大作用。

那韓絳會如何做呢?

陸辭猜,對方既一時半會從他身上捉不到什麼短處,應該就得從他身邊的親朋好友下手了。

遠離京師的滕宗諒、朱說和狄青且不談,距他最近,也是關係最為密切的,除柳七外不作他想。

這麼想著,陸辭也已忙完那少得可憐的公務了。

看時間還早,他慢慢悠悠地翻看起數以萬計的過往奏疏和卷宗來,悠然姿態,儘被四周有意無意打量這位‘新上司’的禦史們看在眼底,不免犯起了嘀咕。

這位春風得意的陸大夫雖深得聖心,擢升甚速,但瞧這模樣和做派,都完全不似韓中丞口口聲聲說的那般咄咄逼人,尖酸刻薄、剛愎自用啊。

才上任一天,對方何止不曾頤指氣使,目中無人,還過耳不忘,一下便記住了禦史府中所有官員的名字,不論誰上前問詢,都能自然而然地叫出名姓來。

怎麼看都是一位風度翩翩,儒雅溫和的正人君子啊。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親眼見過陸辭,又共事了這麼幾日後,這些原本聽信了韓絳的話,對這位年紀輕輕的空降上官充滿不滿和抵觸的禦史台官們,都不同程度地生出了對那通說辭的質疑。

雖說為禦史者,有時難免需風聞言事,不講憑憑據,可攸關直係長官,韓絳非議時卻言辭鑿鑿,萬般篤切,這就不妥得很了。

他們看向因有事外出,今日未入府的韓絳的座位時,不免添了幾分不滿。

恐怕是韓中丞同這位陸大夫有嫌隙,才有意誤導他們吧。

目前還披著溫柔無害的偽裝的陸辭,在優哉遊哉地看完第二十份卷宗時,見時辰已差不多了,便慢條斯理地收拾起了桌上物件。

再將卷宗歸還遠處後,他就沐浴在眾人若有若無的視線中,率先出了禦史府。

長官既離,一直裝作勤勉忙碌的眾人,也如釋重負地放下手頭未竟的活計,各自歸家去了。

這種先憑火眼金睛、或是一些道聽途說,就跳出來揪出同僚錯處,再進行大肆抨擊、一係列上綱上線的批判,以令人受懲、貶官辭職為最終目的的工作,陸辭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來。

饒是他來自現代、對一些吵時唾沫橫飛、臉紅脖子粗的議院製度頗為熟悉,也根本不可能向其他禦史言官一般,會因挑刺的工作,而產生‘激情澎湃’的使命感。

不過既奉皇命,哪怕是為了對得起在他告身書上落下花押的那十幾個人,陸辭也不會消極怠工,尋機請辭。

他之所以準時出廳,主要還是為了尋柳七一趟。

館閣同禦史府相差不多,都是閒時無事可做、忙時焦頭爛額,現正是最閒的時候之一。

當等在館外的陸辭,看見柳七身影時,友人正與一乾館閣的同僚勾肩搭背,說說笑笑。

還是柳七身側一人眼角餘光瞥到一手牽著馬韁,另一手鬆鬆搭在肘上,含笑向他們這方向看來的陸辭,眼底不由流過一縷驚豔,趕緊捅了捅柳七的胳膊:“快看,誰來接你了!”

“誰啊,難道是瑛娘——”

柳七懶洋洋地一抬眼,玩笑話瞬間卡在了喉頭,愕然道:“攄、攄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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