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2 / 2)

“莫要讓他知曉。”陸母堅定道:“快取來。”

女使們製止不得,唯有依言照做。

被藏在那小櫃中的,是一塊花樣極精致,質地柔軟而舒適的衣料子,已被縫製好了大半,剩下的隻需再忙上數日,就能完成了。

陸母心知自己的眼睛越發不好使了,身上也始終難用出勁兒來,落針時不僅得將衣料子放遠一些才能看清,指間還常常顫著,極易落錯。

正因她得一再小心,縫衣的進展,才會推動得如此緩慢。

就在她聚精會神地忙活時,就徹底忽略了房門處重新出現的身影,和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娘親。”

陸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在床畔的木椅上坐下:“不是說好了安心休息麼?”

陸母渾身一僵,不知所措地一動不動一陣,才訕訕地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我這是閒著無事……”

“你若願意,我陪你去亭子裡坐坐也好,或是與你乘車去外頭街上轉轉也罷,”陸辭溫聲勸道:“做針線太耗眼睛,對身子也不好。”

陸母默然片刻,卻不願真讓陸辭拿走手中衣料。

陸辭微微俯身,詢道:“娘親?”

“我知辭兒所言不岔,”陸母深吸口氣,力持平靜地開了口,卻難抑嗓音中的哽咽:“隻是,我這身子骨究竟如何,你縱不說,我自己難道還不知曉麼?”

她在最初得知這病診治不好,自己將命不久矣時,也是徹徹底底的無法接受。

陸辭雖是明麵上由她含辛茹苦地撫養長大,但自從辭兒曉事之後,真正受到照顧的人,卻是她這個做娘親的。

自辭兒科考高中,名盛一時,接著一步步青雲直上後,她更是給予不了一絲一毫的幫助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亂子,照顧好密州的家裡,再竭儘可能地開些鋪席,為辭兒攢些家底。

辭兒雖還未婚娶,但榜下有高官巨賈捉婿的說法被人津津樂道著,她常有耳聞。

隻是在她心裡,比起讓辭兒娶一位於他前程有利的貴女、有一位勢力雄厚的嶽家,她更願看著身邊總熱熱鬨鬨、心裡卻清冷得很的辭兒尋個真正心儀的姑娘,不再是看似灑脫的孑然一身。

正因如此,她不願貿然插手陸辭的婚事,隻暗含期盼地等著,等著有那麼一位心靈手巧、能體貼人,又得辭兒喜愛的姑娘出現。

隻是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她還未能看到美滿的那一天,這身子骨卻就先撐不住了。

怎麼那麼快啊……

她總以為自己還有很長的一段時日,卻是忘了,能有辭兒在她膝下,就已經耗儘了這輩子的運氣了。

“你肯定沒忘,”陸母強忍著淚,勉強扯出一抹笑,懷念道:“自打你小時起,每過年節,我都為你縫製一身新衣,看你高高興興地穿上,這麼多年來,一回不少。”

哪怕家裡最窮時,她拿著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點餘錢,也咬咬牙,堅持要買一些能負擔得起的衣料子,給陸辭縫上一身新衣,工整漂亮地穿出去。

世間不乏先敬羅衫再敬人者,若是穿得破破爛爛,總易招人恥笑。

如此一來,才不會讓辭兒輕易被人瞧不起。

她的辭兒啊,雖是打小沒了爹爹的疼愛,也得不到外家的幫助,不得不跟著她顛沛流離,流落到密州來。

卻早早地懂了事,不僅生得極漂亮,還乖巧又討喜地會朝人笑著,幫著她忙上忙下。

再到後來顯現出聰明厲害的本事了,更是從來不需要她操心,還處處幫著她。

“娘親待我多好,”陸辭輕輕抱住她,低聲道:“我都記得。”

他怎麼可能忘記呢。

哪怕再寒冷的冬天,她也總能偷偷接了浣衣的零活,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做,凍得十指發紅生瘡,也還是笑著的模樣。

就為了能在應付日常花銷後,再多攢點錢下來,給他做身好衣服,再買些好紙,好筆。

彆人家的孩子,因父母想著長得快,穿得都是舊衣舊鞋。

隻有他額外不同,總能有一身令人羨慕的漂亮新衣。

倒是她的身上,永遠隻是灰撲撲的那一套。

直到他歲數稍大些了,能為家裡稍作開源了,她才偶爾給自己添上一身。

陸母麵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隻眼皮不住顫抖著:“唯獨今回手慢了些,沒能趕上過節前給你做好,隻是,隻是……”

說到這,她再難抑心裡滿溢的痛楚。

淚水不再控製地泉湧而出,她狼狽地蜷起上身,手裡緊緊攥著那衣料,哆嗦著痛哭道:“無論多晚,都還是讓我做完罷!”

她怎麼可能不明白。

不論日後如何,這都會是……她能為最心疼的獨子,做的最後一身衣裳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