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1 / 2)

升官發財在宋朝 放鴿子 10215 字 4個月前

身負皇令的太常博士燕度對此極為重視,為免事態節外生枝,他在剛得指使的當天夜裡,隻簡單收拾了行囊,就乘船直奔秦州去了。

隻是擇人和任命上到底耽誤了些許時間,縱使燕度動作再快,也趕不上柳七通風報信的速度——在他距秦州還有三、四天路程時,柳七擲重金定的急腳遞就先將消息送到了。

當滕宗諒收到柳七來信時,起初隻當是往常說些閒趣的書信,並未急著打開。

直到忙完公務,到了夜裡,他與狄青、朱說三人抽了點空,在茶館聊天小聚時,才想起一直揣在懷裡的這封信件。

“自心上人調回京後,就沒怎麼見柳娘子送信來,可冷淡得很,”滕宗諒笑著一邊拆信,一邊同狄青開著玩笑:“看來她終於想起這苦寒之地,還有我們這秦州三友在,要來慰勞一二了。”

朱說無奈地一笑,並未附和滕宗諒的打趣。

倒是狄青的視線落在厚度單薄的信封上,心裡生出一絲難以言明的疑惑來。

柳兄一向話多,這麼薄的信,著實與其風格不符。

滕宗諒不知狄青疑惑所在,在利落展信,隨意一讀後,麵上充滿揶揄意味的輕鬆笑意,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當讀到柳七於信末以極潦草的字跡,所寫的‘官家將差人前往欽州推鞫其事’那一行時,滕宗諒更是冷汗直下,當場站了起來。

“我——”

滕宗諒早忘了一個多月前做的這樁事。

不過獨自做出這決定時,他滿心認為此事有利於民生,至於產生的資金缺口,之後待周轉過來,補上即可,並無甚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在這秦州之內,當權的大多都是與他交好的友人,也不擔心會被告發。

他做夢也沒想到,竟會被千裡之外的禦史台進行嚴厲的彈劾,還被安上那麼大一個罪名!

“我先失陪一陣。”

滕宗諒匆匆拋下這句後,因他心神大亂,連桌上的信忘了收,慌亂地就要回官署去了。

見慣了滕宗諒豪爽倜儻,大大咧咧的模樣,鮮少見他這般受驚,朱說與狄青具都蹙起眉來,知曉恐有大事發生了。

然而他們還來不及開口問詢具體情形,滕宗諒就已近乎狼狽地離開了廂房,唯有將被落下的這封信撿起,一同讀了一遍。

這一讀,二人具是一驚。

狄青是沒料到,之前隻引起他些許憂慮,還特意跟公祖提了一提的這樁小事,竟會有這麼嚴重的後續。

而對從頭到尾都不知情的朱說而言,乍然得知滕宗諒瞞著他們做了這麼一樁錯事,內心瞬間充斥著莫大的震驚和懊惱。

“滕兄為官多年,應對個中章程得心應手才是,”朱說焦心道:“怎會出如此之大的疏漏!”

狄青默然片刻,心裡倏地咯噔一下,猛然猜到什麼來。

不好!

眼看情況緊急,他根本顧不得跟朱說解釋,就徑直奪門而出,一路狂奔到了衙署。

他雖明麵上也是文臣,卻有著頗豐的軍旅經驗,在著急時拿出的步速,自然遠比滕宗諒的要強上多倍。

哪怕滕宗諒也是心急如焚,直往衙署去,當他剛趕到官衙大門前時,還來不及踏入其中,就被臉不紅氣不喘的狄青從後頭追上了:“滕知州!”

“青弟。”

滕宗諒這會兒的心緒還亂得很,根本無空應對似是察覺出了什麼來的狄青,勉強一笑道:“不是讓你們先等我一陣麼?我臨時想到漏了點要事未曾處理,待收拾好了,立即就回到茶樓去。”

“滕知州。”

狄青加重語氣,嚴肅地重喚了一次:“你急著回來,是為銷毀賬簿吧?”

滕宗諒不料心思已被年紀輕輕的狄青看透,當場怔住了。

狄青看他這呆愣的神色,便知自己說了個準,不由暗自慶幸反應夠快,及時將人攔住了:“進去再說。”

“哦……哦。”

被道破心思的滕宗諒還未回過神來,夢遊般跟在猛然間威嚴十足的青弟身後,老老實實地進了內廳。

“賬簿絕對動不得。”

狄青開口便是這句。

滕宗諒苦笑道:“青弟既能猜出我為何匆忙回返,應也能想明白,我如此做的用意。”

他知曉此事敗露,將惹來太常博士推鞫的瞬間,就想到要將相關賬簿焚毀。

之所以這般做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給自己脫罪——不管彈劾他的人是否有真憑實據,對內情知曉幾分,他都冒不起將一乾人牽扯其中的風險。

當初是他一意孤行,說服長吏們通過這筆支出的審計,如今東窗事發,若讓人將賬簿全部帶走,那除了他是首當其衝,其他人也難逃乾係。

倒不如將賬簿付之一炬,然後由他一人做事一人當,把所有罪責擔下。

屆時該如何懲處,就如何懲處:哪怕仕途就此無望,他也是一心為民方才做此決斷,俯仰無愧於天地了。

“滕兄想岔了。”狄青搖頭道:“且不說毀去賬簿之舉有欲蓋彌彰,挑釁國法之嫌,單是令得前來推鞫之人無據可尋這點,難道滕兄就認為,對方會甘心無功而返?”

在狄青看來,滕宗諒這一想法雖是出自好心,卻實在太過莽撞、欠缺考慮了。

在無證據可查的情況下,隻怕對方會惱羞成怒,一來為報複‘做賊心虛’、肆意挑釁的滕宗諒,二來為有差可交,不至於被人彈劾一個‘辦事不利’或是‘包庇之嫌’,恐怕是要尋枝追蔓,將但凡或有乾係者,統統抓起來,不審出具體罪狀決不罷休。

要真到那一步,滕宗諒的一番好意,才真會把所有人都拖累得身陷囹圄,他作為‘主謀’,更得落得狼狽不堪了。

滕宗諒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輪廓間分明還有些稚嫩,分析起來卻是井井有條、有理有據,令他說不出話來的青弟,仿佛頭天才認識對方。

——許是青弟在攄羽前那溫順又寡言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於這會兒狄青突然嚴厲起來,顯現出與攄羽相仿的威嚴,著實令他意外不已。

“那你說,當如何辦才好?”

滕宗諒沉默許久,才接受了自己在心神大亂下,考慮完全不如狄青周全的事實,小聲地問道。

“舊賬簿一頁都動不得,從今日起,悉數由我監管。”

狄青斬釘截鐵道。

他身為通判,本就有掌管賬簿的職權,隻是過去基於對滕宗諒的信任,才鮮少申明這點罷了。

現是危急時刻,他權衡再三,還是不敢冒滕宗諒在等待審查時、一個沒想開又要動賬簿的險,索性將醜話放在前頭,當著滕宗諒的麵,把所有賬簿搬到自己櫃中,用三把大鎖給嚴嚴實實地拴起來了。

滕宗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眼下我們就隻剩坐以待斃了?”

狄青搖了搖頭,不知是不是滕宗諒的錯覺,他隻從對方那麵無表情的俊秀側臉上,看出了幾分跟陸辭相似的、遇大事也一樣沉著冷靜的風采:“滕兄先回趟家,將所有能動用的活錢取來,剩下的交給我與朱兄補救。”

滕宗諒:“……”

即便在這話中聽出了對自己深深的不信任,剛鑄成大錯的他,畢竟底氣不足,隻有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回家,翻箱倒櫃地尋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