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2 / 2)

升官發財在宋朝 放鴿子 10215 字 4個月前

將滕宗諒打發走後,狄青半點時間也不曾浪費,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亡羊補牢的措施。

他先是同晚了好些趕來的朱說簡單闡明情況,旋即各自回家,把這些年來存下的所有積蓄取出,三人的聚在一起,才勉強補上公用錢的窟窿;再是在最新一冊的賬簿上,對一切進行如實登記;最後則還要對全由滕宗諒經手的、自陸辭離開秦州後的那堆賬目上、尤其是一些描述含糊的條目進行查漏補缺,一一進行落實……

直到開始一條條進行追查後,還是頭回做這種既細膩又繁瑣的活,被折騰得一個頭兩個大、幾要咬牙切齒的狄青,才知道滕兄花起公用錢時有多爽快隨意。

花費在購買農種上的雖是大頭,但還有四分之一的公使錢,早在這之前就已因‘饋贈遊士故人、助家貧無依的幕職官發喪等’緣由,被滕宗諒給揮霍一空了。

滕宗諒開始一兩天還記掛此事,心虛地頻頻往他身邊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到後來,應是被狄青那道日漸凶殘、暗藏殺機的眼神嚇到,不敢再撞刀口上來了。

一眨眼就過了三天,這天夜裡,又隻剩狄青一人苦大仇深地點著燈,繼續檢查賬簿。

幸好他追隨了公祖這麼些年,又一直將全副心思都放在對方身上,因此雖是初入宦場,在不得不單獨挑起大梁時,手法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老練和熟稔。

他十分明白,官家曆來對公祖十分偏愛,從柳七得到的優待看來,恐怕還真有些愛屋及烏。

正因如此,清楚滕宗諒、朱說與公祖關係親睦的官家,絕無可能派來一位對他們抱有立場上的偏見、心懷惡意之人前來推鞫的。

而應是當於一份真想知曉此事真偽的意圖,精心選出的中立板正之人。

既是這般,他們若試圖遮掩,便有畫蛇添足、有意愚弄對方之嫌。

在立境公正的對方眼裡,憑這生疏拙劣的遮蓋手段,能不能遮住事實是一說,會否激怒對方,或是生出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令人身敗名裂的逆反之心,才是他最大的憂慮。

倒不如坦坦蕩蕩,賭上一把,徑直由他查去。

橫豎滕兄花費公款雖大手大腳、考慮不足,卻並不存在彈劾名目中的‘中飽私囊’、‘貪贓入己’的情況。

因‘枉費公用錢’這點,滕兄難免受些懲戒,但若是闡明此舉為出自憫農憐下之心,再佐以其他人相似用法作為‘本朝慣例’的旁證,據理上書,應能爭取個從輕發落。

……狄青甚至還頗不厚道、也是發自內心地想,若能借此一回,讓做事太不慎重的滕兄受些小懲,總比一直替人收拾得乾乾淨淨、毫無後患,也因此記不住教訓的好。

狄青熬完第三個夜後,才終於將一團亂糟的賬簿給大致梳通。

若還有時間的話,他當然想再細致地梳理一遍……

卻注定趕不及了。

第四天一早,太常博士燕度就趕到了密州。

他心知片刻也耽誤不得,因此一下船,既未先去驛館稍作歇息,也顧不得簡單的行李,直接賃了頭驢,問清楚官衙的方位後,便直奔衙署去。

到衙署大門前,他板著臉,向一頭霧水的幕職官們出示了證明自己身份的文書後,理也不理聞訊前來迎接的知州滕宗諒,毫不客氣地奔入了放置賬簿的後室。

在確定登記公用錢使用狀況的所有賬簿都在其中後,他便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同時閉鎖房門。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儼然一副要常住其中的架勢,除讓人送來一日三餐外,洗漱更衣具用一簡易木桶解決,竟是不曾踏出過其中一步。

他如此霸道地占用了資料室的舉動,自然給一乾幕職官們帶來了不少麻煩。

但在問清楚燕度的身份和來意後,他們頓時噤聲,尤其是參與到滕宗諒之前所請的那些人,更是有了幾分人人自危的意思,再不敢有半點怨懟。

燕度自是毫不在意外頭人的心思,這一占用,就是半個多月。

滕宗諒則從起初那一日裡至少張望個十回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的徹底安之若素、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在這日忙完公務後,他忍不住又喊上朱說與狄青,三人沉默地去了上回的茶館,繼續著那場未竟的聚會。

茶騰騰地煮著,滕宗諒輕歎一聲,忽站起身來,親自給朱說與狄青身前的茶盞滿上,誠懇地作了一揖:“愚兄犯事,本想一人承擔,卻是過於天真,到頭來還是給朱弟、青弟給添麻煩了。”

特彆是原想趕著新春休沐返鄉,忙活回歸範姓,認祖歸宗的心頭要事的朱說,也被迫耽誤了行程,眼看也錯過時機,隻能再等一年了。

朱說與狄青本心事重重,見滕宗諒如此,也是一歎:“滕兄此時說這些話,未免太過見外了。況且結果未出,也不必過於憂慮。”

滕宗諒搖頭道:“我知你們是好心寬慰我,但這一回,我應是在劫難逃了,罷了,我也是罪有應得,沒甚麼可狡辯的。”

時間拖得越久,他心裡積壓的憂愁也就越深。

最初的那點僥幸和不以為然,也隨著日子的推移煙消雲散了去。

他如今才領悟到,為何攄羽當初要三番四次地不住強調,行事寧可緩一些,也不得留任何把柄;實在迫不得已,也當儘快補上。

隻恨他掉以輕心,在攄羽一走後,就原形畢露,結果硬是拖累了兩位雖無血緣、卻勝似手足的弟弟,連三人這些年的積蓄,也為替他收拾殘局,而被損耗一空了。

若時間能夠倒流,他絕不會再做那輕狂事了。

三人正默默對飲無話時,房門忽被敲響,滕宗諒便意興闌珊道:“進來吧。”

敲門的不是彆人,而是他們頗為熟悉的這間茶館的一位夥計。

手持信件的夥計還是從其他人手裡爭取來的這活,原想著能有個賞錢,卻不料一推開門,就都是一副暮氣沉沉的模樣。

他心裡登時犯起了嘀咕,直覺來的時機不好,想要賞錢的念頭,便被趕跑了。

在簡單說明是來傳達信件的目的後,他訕訕笑了下,就要離開。

還是狄青先接過了信,還不忘給了他十枚賞錢。

等如釋重負的夥計關實了門,狄青才將目光投注到手中的信上。

“是……”這一看,就讓狄青那烏沉沉的眸子似添了一盞燭火般,瞬間亮了起來:“公祖的!”

信封上那瀟灑好看的字跡,可不就是陸辭的?

這話一出,原本死氣沉沉的三人霎時都回了神。

滕宗諒更是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撲了過去,先將信拆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信並不厚,一共就三頁紙,頭一頁儘是誇獎狄青應急有方,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資質;第二頁是安撫朱說;第三頁,才是給他的。

然而無情的小饕餮,不僅沒對東窗事發、飽受最後裁定的煎熬的滕兄予以半點安慰,甚至還進行了毫不客氣地嘲諷。

在信的末尾,更是快把急需安慰的滕宗諒給氣得七竅生煙。

——“滕兄謫守嶺南時,可否寄些荔枝來?”

在滕宗諒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句時,不單是狄青忍俊不禁,就連最為正經的朱說,都‘噗’一聲,不小心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1.之前那章忘記注釋了,就是狄青給陸辭寫信的那章,所提及的那則趣聞,史上是有原型的(當然,可靠度就不知有多少了)

鐘傅,字若翁,仁宗朝宦官李憲舉薦他做官。宦海浮沉,起起落落,不說鐘為官如何有政聲,單說他有個癖好,喜歡評論匾額字畫。看誰家宅邸廳堂的匾額不順眼,就說這字寫得不好雲雲,通常貶評,並能給提出很多貌似高超的藝術建議。鐘評的多是歪理,時人拿他沒轍。有一次,鐘與屬下經過廬山,看到一壯麗高閣,名曰“定惠之閣”,落款看不清楚。鐘評說:“字寫得太難看了,一點書法藝術都沒有,摘下來我看看誰寫的。”摘下來一擦,落款是——顏真卿。(《微曆史@宋朝人》)

2.曆史上的滕宗諒就是趕在燕度來到之前,把賬簿全部燒掉了,(“恐連逮者眾,因焚其籍以滅姓名”)導致燕度憤怒之下,把所有可能有關的人一起抓了下獄,鬨得非常大(‘枝蔓勾追,直使儘邠州諸縣枷杻,囚係滿獄’)……

滕宗諒花公使錢大手大腳這點,也是史書上有記載的,哪怕他死時並無餘財,生時也不曾中飽私囊,但的的確確亂用錢。要想看更多細節的話,可以讀《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曆史》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