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2 / 2)

趙禎漸漸回過味來,儘管對王曾未能同仇敵愾這點略感失望,終是若有所得地點了點頭。

要查。

而且,還必須光明正大地查,大動乾戈地查。

——事實證明,王曾的顧慮極為在理。

在鄭戩等人將勢頭鬨大後,對有些手足無措的王援,那位坐觀形勢的‘好心人’費了好些周折,通過好些人的轉達,向他下達了暗示。

說白了,如今王援手頭的最大證據,僅是那王姓婦人的口供,以及其曾於隨州義莊擔任女使的這兩件。

而前者不過是一麵之詞,經不起仔細推敲,她也極可能是因畏罪而胡亂攀咬,隨時可能再次因畏罪而變卦;後者更有幾分牽強附會的嫌疑:曾於陸氏義莊中任女使的,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單這一點交集,也無法真將陸辭拉下馬來。

況且義莊中人,皆是曾受陸辭恩惠的:哪怕真有其事,恐怕也隻會守口如瓶,又如何會在他們取證時說出對恩主不利的言辭來?

可想而知,以陸辭對義莊的強大掌控力,隻要他們還想在義莊的庇蔭下生活,在畏於被人戳‘忘恩負義’的脊骨的境地裡,也不能道出‘實情’來。

王援騎虎難下時,聽得‘官家震怒’、‘官家起疑’、‘要求嚴查’的消息時,便忍不住生出彆樣的心思來。

若是他能在隨州的人證上稍微動些手腳,坐實此事的話……

細細盤算著如何操作時,王援既覺得大有可為,又覺心臟劇跳。

——是否真要孤注一擲?

王援在輾轉反側,王曾也難掩憂心。

他選擇趟這趟渾水,絕非是為了彼此間交情淺淡如水的陸辭,而有著更多無奈何的因素。

在他看來,陸辭受誹謗事小:憑其玲瓏心思、諸多知己、千般手段,旁人要想脫身難,對他卻絕非難事。

他更看重的,是要杜絕縱容此事將埋下的隱患,在陛下麵前,目前還隻能隱忍著不說。

若此番攻詰為虛,卻足夠讓因離京而無法上書自辯的陸辭狼狽不堪的話,那便是一員忠心耿耿、為保家護國甘願離開錦繡汴京,往那苦寒的邊關去的重臣蒙受不白冤屈。

如此一來,勢必將讓其他同樣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忠臣兔死狐悲,心中戚戚,從此縱願報國亦要三思,甚至明哲保身,可謂殆害無窮。

除此之外,更要維護陸氏義莊——自此形式初現,因觀其運轉良好,各地已出現士紳慷慨解囊,同築義莊,慈善百姓。

這彈劾一出,讓他們得知連德望高如陸辭者,都能因雇女使而受到攀誣、落得名聲受損的下場,日後哪裡還會願意接濟困苦女子?

怕是都要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便連帶著未建完的義莊,以及處境窘困的天下女子一同,都要將被虛妄誹謗所害了。

彈劾陸辭的勢頭洶湧如潮,而在先頭的措手不及過後,陸辭的友人們也不甘示弱,紛紛上書為他辯解。

其中甚至不乏願以自身官職及名譽,為好友做保的——曾與陸辭常年住在一起的柳七既氣又急,懇請官家差下監官,循源談究虛實,好還陸辭一個清白,不寒忠良的心。

他振振有詞道:“——若小饕餮是個願沾女色的,又豈會讓‘柳娘子’等損友在府裡一賴便是十二年?他但凡流露出些許意願,我都不至於‘被逼’著跟對方修身養性、過著連秦樓楚館都輕易不敢涉足,就怕挨訓的清寡日子!可不早拽著他一道熟門熟路地風流快活去了!”

在拋下這通豪言壯語後,柳七實在見不得市井間輿論一邊倒、人人拿著清清白白的小饕餮那些個莫須有的陰私事來說道的情形,索性挑燈夜戰數宿,連出三冊《鴛鴛傳》,霎時將百姓的注意力轉走大半。

趙禎也反應極快,當天便下了詔書,派出以林內臣為首的數名內臣前去,督查王援等人前往隨州取證;又另委派才任大理評事不過半年、辦事卻已是出了名鐵麵無私的包拯,命其按現有證據,對陸辭涉案的可能進行推鞫。

看著官家並未一昧包庇陸辭、而是選擇了鄭重、公開地調查此案,並雷厲風行地下達了數項指使後,本是群情激奮的朝臣們,紛紛冷靜了下來。

畢竟,要渾水摸魚的前提,可是‘渾水’。

作者有話要說:唔,其實上一章的注釋裡,我不隻是想讓你們看到一場齷齪的官場潑臟水的鬥爭,還想讓你們看到宋法律和倫理的閃光點啦。

就如《知宋》p395所說的那般:“宋朝政府對通奸罪態度的一個明顯特點為官民區彆對待。平民與他人通奸,是不告不理,但官員與人通奸,則是知情者具可彈劾,若是犯監臨罪,則是罪加一等;這其上就是儒家士大夫所主張的‘禮不下庶人’而‘春秋責備賢者’。小民可以不知禮,理發沒必要給予太嚴格的束縛,而士大夫則是百姓表率,不可以不知禮守禮。”

正因為對士大夫倫理的嚴苛要求,才會導致官場上以此為利器傷害政敵,可以說是一柄雙刃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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