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起身行禮,三拜之後再次落座。
侍人躬身低頭,貼牆進到殿內,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戰報交給人王近侍,由後者展開檢查,確認沒有問題再遞到人王麵前。
類似的情形每隔幾天就會發生,卿大夫們習以為常,各個屏息凝神,目光集中在人王身上。眾人都在關注人王表情,希望能借此推測出絹上內容,估測戰況激烈到何等地步。
太子和三個嫡王子都在朝上。
王子淮原本很少在早朝露麵,這一年來逐漸發生改變。時至今日,除非他奉人王命令外出,不在中都城內,否則日日都要上朝,風雨無阻。
群臣起初感到驚訝,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變得見怪不怪,逐漸習慣他出現在隊列之中。
認真說來,同為王後所出又已成年,太子、王子良和王子川都能上朝,王子淮自然也不該例外。
此前他一門心思賺錢,即使被家臣提醒,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擺明對政權毫無興趣。一年前行事作風發生改變,準時準點上朝,儘到王子本分。但和三個兄長不同,很少對朝政發表意見,不是問到頭上絕不開口。
這樣的表現讓太子和兩位王子輕視,認為他是爛泥扶不上牆。家臣提醒他們王子淮必有所圖,三人依舊固執己見,剛愎自用性情傲慢可見一斑。
朝中卿大夫將一切看在眼裡,曾接到王子淮橄欖枝的氏族開始鬆動,不斷有人開始向他靠攏。
此前眾人沒有細想,如今再看,王子淮身為嫡子,有稷氏和原氏為姻親,封地有鹽井,手握多項生意,積攢驚人的財富,幾乎沒有短板。
如果他想要逐鼎,絕非沒有一爭的可能。
此番西原國和東梁國開戰,郅玄在戰場上表現驚人。有這樣強悍的大諸侯做姻親,在軍事實力上,王子淮穩穩超出三個兄弟,後者難望其項背。
值得玩味的是,王子淮的側夫人是原桃,太子府內有出身梁氏的妾夫人,聽說備受寵愛。
兩人姻親都是大諸侯國,一個開戰以來一往無前,戰無不勝;另一個節節敗退,被打得落花流水。
從麵子上來看,太子很是難堪。
氏族婚姻關係極其複雜,兩人的姻親表現如何,多少也會對自身威望產生影響。
更加要命的是,郅玄和趙顥聯姻,原氏和安氏自然成聯盟。一旦西原國和北安國軍隊聯手,試問天下誰能匹敵?
在世人眼中,大諸侯國互相製衡,縱然郅玄和趙顥結親,有東梁國和南幽國在,中都城也能穩如泰山。
一場國戰撕開表象,眾人赫然發現,他們以為的防線不如想象中牢固,完全不堪一擊,脆弱得超出想象。
這就帶來一個問題,該不該讓國戰繼續下去。
參照西原國軍隊的表現,打到東都城下是遲早的事情。那樣一來,郅玄是否真能如奏疏中所言,在邁過界限前退兵,不滅東梁國。
換成開戰之前,沒人想到會有今日。人王還主動下旨,截斷東梁侯求救的門路。
事情變得很尷尬。
身為天下共主,突然插手就是出爾反爾。若是不插手,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東梁國不滅也會遭到重創,恐怕再難恢複。
人王看過新送來的戰報,臉色陰晴不定,許久沒有出聲。
殿內眾人惴惴不安,唯獨王子淮低垂目光,仿佛置身事外,一點都不擔心。
人王將絹布放在案上,正準備開口,忽聽殿外急報,北安國突發檄文,痛斥南幽國,指其偽做商隊抓捕庶人為奴,世所不容,當誅!
刹那間,殿內一片寂靜。
眾人愕然瞠目,不敢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麼。
“北安國發檄文?”正卿最先開口,聲音艱澀。
侍人伏在殿門外,顯然也被這個消息嚇到,一邊回話一邊瑟瑟發抖。
人王良久不語,麵上震驚難掩。
群臣心頭狂跳,頓生手足無措之感。
西原國和東梁國的戰事正如火如荼,東梁國命懸一線。北安國在這個時候發檄文,是嫌天下還不夠亂,準備湊一把熱鬨,讓四大諸侯國一同掀起戰火?
人王大腦一片混亂,實在理不清頭緒。急怒之下,腦中如同針刺,疼得他臉色發白。
侍人察覺情況不對,還沒來得及開口,人王突然眼前一黑,身體向前栽倒,當場不省人事。
“大王!”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太子愣在當場,王子良和王子川滿臉驚駭,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王子淮猛然從地上站起身,衝到禦案前,一把扶住向前滾落的人王。見他臉色青白牙關緊咬,果斷捏住人王的下巴,將手指硬塞到人王嘴裡,以防他咬到自己的舌頭。
“喚醫!”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迅速將人王送到後殿,召來王宮中的醫。
王子淮始終跟隨,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太子三人表麵擔憂,滿臉焦灼。看向王子淮的目光卻格外陰沉,寒光閃爍,淬了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