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姚信和最後還是在“開閘泄洪”的前夕, 老老實實跟著沈倩從車上走了下來。

兩人的動作俱是有些匆忙,神情之中,也略微帶了些許嚴肅。

不是因為剛才車裡純情的浪漫氛圍被破壞, 而是姚緒衍那小子忽然之間就在屋子裡頭哭了起來, 聲音品質跟他親媽沈倩一樣突出,高亮氣長,煩起人來,十分得天獨厚。

姚緒衍現在的月份還不算很大,周歲未滿, 個頭卻已經不小,抱在懷裡, 沉甸甸一個, 模樣並不完全像自己這一對父母, 有時含著奶嘴咕嚕咕嚕冒出一個泡,咧嘴笑起來, 乍一看,特彆像個姑娘。

他對於自己胖墩兒的小名似乎很是滿意,旁人喊起來, 一向有應必求。

他的胃口看上去也和沈倩小時候一樣厚實,心性早早顯露出了沈倩身上曾經有過的熊孩子基因。

平日裡, 很不好忽悠, 往那一趴,吃不飽就哭,哭完了就睡, 睡覺醒來接著哭。

前一陣,這小子去老爺子跟前待了一天,回來之後, 也不知是打通了身上哪一根穴脈,整個人就跟進化了狗鼻子似的,老遠的地方,瞬間就能聞見沈倩身上的味道,往那哼哼唧唧一坐,沈倩要不第一時間過來抱一抱他,他一準原地開嚎,鬨騰給你們看,有時哭得鼻子裡的泡泡一個接一個,甩手就往姚信和身上撇。

沈倩為了這事沒少憂鬱,因為她意識到,自己這個兒子上輩子很有可能是黛玉。

但人家黛玉哭得梨花帶雨,還能作詩,自家兒子哭起來,成天像是沒吃飽,除了撒尿就是放響屁。

這不好,這很不好。

沈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覺得自己兒子作為一位社會主義接班人,不能從小養成這樣娘裡娘氣的品性,於是,琢磨一陣,就開始有意讓他和自己親爹姚信和相處,試圖喚起他體內一點男性的剛強與沉穩。

姚緒衍起初不怎麼樂意,對著姚信和又是撒尿又是吐泡泡。

後來,他在姚信和麵前哭累了,見自己這個親爹依舊巋然不動,扣著自己的小腳丫子,終於消停下來,屁股歪歪扭扭地翹著,一邊打奶嗝,一邊體悟到人生中第一個寶貴的道理,那就是——當爹的,果然沒幾個好東西。

沈倩見姚緒衍被收服,一時喜不自禁,見他喜歡聽自己哼歌,便給姚信和也傳授了兩首,讓他得空私下裡試上一試。

於是,姚緒衍哭得更傷心了。

他不僅傷心,他甚至感受到了絕望。

因為他爹姚信和的歌聲,對於幼小的他來說,簡直就像是那暮鼓晨鐘裡的雞叫,就像平地打下的一道驚雷,不僅難聽,還格外發人深省,直接在他稚嫩的童年記憶之中,留下了一段揮散不去的沉痛陰影。

沈倩從玄關脫了鞋進門。

阿姨趕緊把懷裡的姚緒衍遞過去。

沈倩把人抱過來,低著腦袋哄了半晌。

姚緒衍聞到自己母親身上的味道,慢慢地安靜下來,而後,不敵沈倩嘴裡的靡靡之音,終於小腿兒一彎,成功睡了過去。

姚信和在母子兩後麵,臉色有些不怎麼明朗,脫了外衣,邁步往自己的書房裡走。

晚上,沈倩把姚緒衍和姚小糖哄著睡下,姚信和還在書房裡對著老爺子給的書熬夜苦讀。

她洗完了澡,剛準備回房睡覺,自家的大門忽然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阿姨此時從房裡走出來,沈倩揮揮手,讓她繼續回去休息,自己走到門前,看著外麵的沈寧寧,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還沒帶傘,快進來快進來。”

沈寧寧前些日子流了孩子,因為去醫院的時候被記者拍到了照片,在網上引起一陣不小的聲討,原本稍微有些起色的人氣也因此受到了巨大影響。

她自己的公寓和劉麗萍那邊是回不去了。

公寓下麵是記者。

劉麗萍則是整日在家中傷春悲秋,看上去就像老了十歲,時不時看著沈寧寧,露出一股哀怨無助的眼神,簡直讓人絕望。

最後她坐在車上,也不知該去哪裡,晃著晃著就到了沈倩這邊來。

沈倩倒也不是那不善良的人,知道沈寧寧才流了孩子沒多久,認真說起來,還在小月子裡呢,於是連忙把人喊進來,讓她洗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拿出暖胃的糖水給她喝了一碗。

沈寧寧這會兒的精氣神似乎已經全然頹廢了下去。

才二十三四歲的人,低著腦袋往那一坐,整個人的氣質裡就開始透露出一點疲憊的老態來。

沈倩平日裡,其實挺見不得女同誌們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

她可以尊重彆人的深情,也能夠體諒她們祭奠寶貴愛情時的傷感,但這不代表,她願意陪著她們一起消耗自己的尊嚴與人生。

所以此時,她看了沈寧寧好一陣,尷尬又生疏,兩相無話,便隻能咳嗽兩下,輕聲說道:“按理說,咱兩也不是什麼親密的關係,這話不該由我來說,但你媽畢竟在我家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現在出了這種事,她肯定也是很傷心的。”

她說完話,見沈寧寧偏了偏腦袋,靠在床頭,望向窗子外麵的月亮,依然不說話。

於是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沈倩隻能癟著嘴巴開口:“既然做了決定,就好好把決定貫徹下去。這世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彆一直沉溺在過去的不幸裡,大道理我也不跟你說,隻是提醒你一句,你媽就你一個孩子,你要是倒了,她怕是也要活不下去的。”

沈寧寧坐在原地,依然沒有說話,直到沈倩拿了旁邊床頭的碗準備離開,她才開口,對著沈倩的背影喊了一聲:“你讓你男人小心姚信康和他媽。”

沈倩聽見她的話,不禁回過頭來,皺眉問到:“他兩怎麼了。”

沈寧寧搖搖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具體的事我也說不清楚,隻是他們和你男人那個私生子弟弟走得很近,還有,你男人當年走丟,也有姚信康他媽的摻和。”

沈倩這一下倒是真的驚訝了起來,看著沈寧寧的臉,點頭答謝了一聲,關上門,讓她好好休息。

晚上,姚信和十二點多了才洗完澡回到臥室裡,先是抱著沈倩的腰,咬了咬她脖子,然後,手指輕彈她的額頭,隨意地問到:“怎麼這個時間了還不睡,這麼精神?”

沈倩靠在他身邊,把剛才沈寧寧提醒自己的話老老實實說了一遍,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

姚信和倒是一點兒也不意外,手指在沈倩的頭皮上輕輕地按揉了幾下,語氣顯得十分平靜:“當年我被拐的這件事,老太太早已經知道有喬麗芸摻和。”

沈倩一下就坐起了身來,大喊:“她知道?她知道還不把你那二嬸趕出去!”

姚信和伸手把人撈進懷裡,拍著她的背安慰:“你之前不是也說了麼,老太太又不是真對我有多喜歡,不過是過意不去自己的良心。我二叔是她親兒子,這一輩子心智未開,喬麗芸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在老太太眼裡,那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這麼個可有可無的長孫算…”

沈倩抬手,把姚信和接下來的話都給捂住了,一臉嚴肅地說到:“行了,你彆說了。”

說完,她忽然敞開雙臂,把姚信和那麼大一個肩膀一把抱進自己懷裡,拿出她東北小霸王的氣勢,氣勢十足地沉聲說到:“你家這個老太太啊,我算是看透了。沒事兒,以後,姚先生你有姚太太疼你,誰要敢動我家姚先生,姚太太就跟他拚命!”

姚信和聽見沈倩的話,眼神微微地閃了一閃,感覺到沈倩胸口那兩對大東西,隨著說話的動作上下一滑,連忙抬起手,將人反壓在身下,垂著腦袋,咬住她的嘴唇,低聲笑了出來。

姚信和沒有告訴沈倩,喬麗芸在自己回來之後得到的那些報應。

這沒有必要。

畢竟在姚信和心裡,沈倩這一點張牙舞爪的囂張,這一份對待家人時赤誠而可愛的真心,也正是他一直想要保護起來的東西。

沈倩被身上的男人壓著親了好一會兒,下麵都險些來了感覺,推開身上的人,便小聲開口,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那喬麗芸跟姚信鵬聯係的事兒,你怎麼看?我看你那二嬸野心不小,沈寧寧都說了,現在老爺子準備把位置給你,她肯定心裡憋著氣呢。”

姚信和勾著她的下巴,把人往自己懷裡一攬,回答:“她和姚信鵬,不過是一個蠢人找到了另一個蠢人,他們那點動作,老爺子一直看在眼裡呢。”

說完,他側起身來,手肘支撐著自己的臉,望著他手裡沈倩的一縷頭發,問到:“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現在怎麼和你這個便宜妹妹關係這麼好了?”

沈倩眨了眨眼睛,有些沾沾自喜道:“可能是我救過她兩次?她被我感化了?”

姚信和垂了垂眼睛,又問:“那你覺得,沈寧寧把這件事告訴你,是因為擔心你和我的安危?”

沈倩一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顯然自己也疑惑起來。

姚信和於是左手握著她的下巴,拇指在她的皮膚上麵滑動一陣,笑了起來:“她想要的,不過是借你的手,讓姚信康身敗名裂。她知道的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可用的價值,隻會讓你在心裡覺得,自己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

說完,他把自己的眼鏡取下來,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拍拍沈倩的屁股,“人一旦擁有了足夠的社會地位,最害怕虧欠的,就是人情。喬麗芸我一定會處理,但姚信康,在他沒有主動對我造成威脅之前,我不會動他。不是因為我對他有什麼兄弟情誼,而是,老爺子老太太現在畢竟還沒有走,我不會讓自己留下一個不必要的汙點。”

沈倩於是傻愣愣地看著自家男人,好半天了,才皺起眉頭,右手握成一個拳頭,氣呼呼地喊起來:“好啊,感情我這是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姚信和側過身子,笑了一笑,關上台燈,躺下來,抓住沈倩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裡,回答:“但至少,姚太太現在已經進步了很多,被賣之後,還知道回來找主人商量。加油吧沈圓圓同誌,想要成為胸帶大紅花的勞動標兵,你還得再接再厲啊。”

第二天,沈寧寧一大早就起身離開了,床鋪都整理得好好的,像是沒來過一樣。

姚信和過去早上健身完,會坐下來看一看自己感興趣的書,或是在地下室的工作間裡搗鼓一陣自己的實驗。

如今,他被老爺子逼著學起了管理,隻能連這兩項愛好也暫且擱置下來。

沈倩如今也是第一次見識到自家男人讀書時候的廢寢忘食。

一時睜大眼睛,心裡不禁生出一股子敬佩之情。

沈倩打小成績不太好,不是因為她笨,而是因為她一坐下來,腦子裡就開始自動琢磨起了彆的東西,今兒誰的褲衩是紅色,明兒誰的姥姥缺了牙,到後來年紀大點,有了小姑娘的心事,就開始想帥小夥,隔一陣換一個,每個都在腦袋裡麵陪她演過一部纏綿悱惻的青春期電影。

姚小糖原本從學校回來還想出去玩玩,可看見姚信和認真看書的模樣,也不出去了,自覺地坐下來,也開始看書。

沈倩不得不承認,在教育孩子方麵,姚信和這種以身作則的方式,的確可以稱得上一個優質的父親。

於是,一家人挨個坐下來。

各自低頭看自己手裡的書,沈倩手上放著的,是明天電視台給的劇本,粉色的彩筆在上麵一下一下畫著重點。

姚小糖則是在那裡學習漢字和詩詞。

她興許是遺傳了她親生父親金大山的超高智商,學習成績極佳,記憶裡驚人,偶爾抬頭,偷偷地問沈倩:“媽媽,什麼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沈倩過去其實經常會和姚小糖探討探討文學。

隻是自打前一陣,她幫姚小糖寫了一篇日子,得到老師的高度評價——文筆順暢,已經達到了五年級的水平。

自那以後,沈倩就再不敢跟自己這個女兒交流文學。

因為,作為一位文學素養極高的人民藝術家,沈倩覺得,自己的實力太不容小覷,如果一個不小心,發揮過於優秀,直達達了六年級的水平,那麼老師很有可能把她當場抓住,成為學校裡代寫作業的家長負麵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