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1 / 2)

挖藕這天,前麵挖上交給公社的藕,風知意沒去看。她打算等各家可以去挖剩餘的時候,再去圍觀。

被分派到挖藕任務的孟西洲不放心她,還特意跑回來接她過去,“大家都泥糊糊的,有什麼好看的?”

“我呆家裡都一個多月沒出過院門了。”風知意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肚子被他扶著往外走,“現在大隊裡好不容易有公共的活動,你還不讓我出去晃晃啊?犯人都還有放風的時候呢!”

“外麵有什麼好晃的?”孟西洲不以為然,“村子裡又臟又破又灰撲撲的,哪有咱們家這小院乾淨舒適好看?”

“再舒適好看的環境,呆久了也無趣了。”她每天一個人呆在這方寸之地轉來轉去,已經有些悶得慌了。看他還想說什麼,風知意抬手打斷他,“好了,你不要婆婆媽媽嘮嘮叨叨了,我今天就要出去轉轉。”

孟西洲隻好咽回想勸她回去的話,“那一會你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湊,尤其是有小孩的地方,他們喜歡跑來跑去地亂撞。”

“嗯,我知道。”風知意在踏出院門之時腳下一頓,警惕地左右看看。

孟西洲見此好笑,“你乾嘛呢,像做賊一樣。”

見左鄰右舍都沒人,風知意放心地踏出院子,“還不是你犯的蠢,說那什麼是我抓撓的,我這不是怕被人逮著笑話嘛!”

孟西洲好笑地關好院門,過來扶著她走,“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還惦記著呢?”

“那種事,不得記住教訓一輩子啊?”風知意輕嗔了他一眼,“敢情尷尬的不是你是吧?站著說話不腰疼。”

彆看這地方貌似保守,但結了婚的大嬸子小嫂子之間私下說話,那可是很勁爆的,有時候能把人臊得臉皮都撿不起來。

孟西洲看她實在介意,就實話實說,“其實之前我是逗你玩的,我哪會真把咱們夫妻之間的事公之於眾?”

風知意一怔,簡直氣噎,“你!”

居然是騙她的?還害她尷尬那麼久也不說實話,風知意頓時就沒好氣地輕拍他,“說!你嘴裡還有沒有一句實話了?!”

孟西洲笑,任打任罵地討饒。

兩人一路笑鬨地走出巷子,突然一句聲音幽幽的招呼落了過來,“陳知青。”

兩人一頓,風知意抬頭朝前看去,乍看之下,見是個穿著頗為體麵的中年婦人走過來,但依稀有點似曾相識的痕跡,仔細辨彆了一下,才發現眼前這個一臉滄桑苦相、看著足有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居然是方小芳!

想起前兩年還是青春活潑、朝氣蓬勃的明朗少女,再看看眼前這個一臉暮氣沉沉、少女該有的靈動已經被一身庸俗給埋藏掉的婦人,這變化著實有點大,風知意愣了一下,才神色淡淡地客氣,“有事?”

至於方小芳為何會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變成這樣,風知意一點都不想知道,也不關心。

見風知意語氣漠然疏離,好像她們不曾相識要好、好像也沒把她飛黃騰達看在眼裡,方小芳停在他們一米開外處,目光複雜地看著越發柔美輕靈的少女,“聽說你結婚了?”

說著,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大肚子上,眸色驚訝、羨慕又陰鬱,“肚子都這麼大了?”

風知意不覺得她跟方小芳還有寒暄往來的必要,看了孟西洲一眼,孟西洲會意地扶著她繞開方小芳就走。

方小芳愣了愣,隨即緊走兩步追上去,“陳知青,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方小芳啊!”

隨即想起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現在的穿著,有些矜貴地拂了拂袖子,有些故作平易近人地笑道,“我變化是不是有點大?嗐,其實我還是……”

“方小芳,”風知意停下來不耐煩地打斷她,語氣陌生而又冷然,“自打你把臭蛇蛋的蛋液、往我手上抹的那一刻起,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認識往來的可能嗎?”

方小芳一愣,隨即臉色一白地微微後退一步,“你、你知道?!”

風知意無趣地嗤笑一聲,“怎麼,這害人命的事,你是不是打量著我不知道、我也沒出啥事,你就可以厚臉皮地裝作若無其事?”

方小芳臉色一白又被這話給羞得漲紅,“我、我……”

風知意沒興趣聽她為自己解釋開脫什麼,語氣冷淡地警告,“以後彆出現在我麵前。”

她真是搞不懂這些人,既然能做出傷害對方的事,那不就是做好了彼此敵對的準備嗎?為什麼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當她是沒有感情、沒有自尊的工具人嗎?想要好就要好,想背叛就背叛?

看方小芳居然還一臉受傷的表情,風知意真是不耐煩地輕嗤翻白眼,跟孟西洲攜手一塊離開了。

走遠了些後,孟西洲不放心地仔仔細細看著她的神色,“你沒事吧?”

風知意一怔,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麼事?”

孟西洲是覺得,“你在大隊裡,難得有玩得要好的朋友,我這不是怕你難過傷心嗎?”

“玩得要好?我跟方小芳?”風知意輕哂地笑了笑,“那還夠不上。隻是我一來這裡時,王隊長看我不通農事,就經常安排她帶著我一起乾活。這一來二往的,就比較熟識罷了。那時候沒有利益衝突,性格也還算合拍,自然就相處愉快。”

孟西洲聽得了然地微微頷首,“那怎麼著,也算相處兩三年了,如今這樣就算不是反目成仇,也成了陌路,你會覺得遺憾難過或者惋惜嗎?”

風知意想了想,微微搖頭,“不會。人和人之間,立場變了、利益衝突了,彼此間的關係會改變也是正常。這世上的事,不管是感情還是利益,就像是這日升月落,會陰晴圓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隻要看得通透,就拿得起、放得下,沒什麼值得悲秋傷春的。”

那說到底還是沒有過心,孟西洲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沉吟了一下,大概是最近的濃情蜜意讓他有了底氣問,“那我呢?如果咱們有一天立場有衝突了,你會不會直接把我丟掉,說不要就不要了?”

“你?”風知意側首睨他,想著兩個人不可能完全沒有矛盾的時候,想著真有那一天該怎麼處理?

孟西洲見她看過來的眼神從笑盈盈的溫柔逐漸變得清冷,哪怕隻有一點點,他也受不了,立馬沒原則地連忙投降,“沒有衝突!我的立場永遠跟你一樣,你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咱們永遠不衝突!你不要設想了,咱們沒有那個如果!”

風知意聽得“噗嗤”輕笑,然後溫柔而又認真地反握住他的手,“你跟彆人不一樣,我永遠不會不要你。如果有矛盾、有衝突,我會儘量去理解、去包容。如果是嚴重到不可原諒的背叛和謀害,那我就宰了你,然後給你殉情,咱們死也不分開。”

孟西洲聽她溫溫柔柔地說著這狠絕的話,怔了怔,然後驀地笑了,驚喜而又動容地俯身輕輕抱住她,低聲在她耳邊歡呼,“寶貝兒我太喜歡你了!”

聽他像孩子一樣發自內心的歡呼,風知意笑,輕輕推開他,“這在外麵呢,注意點。”

孟西洲直起身,扶著她繼續走,“就是顧及在外麵,不然我早就抱著你親了。”

風知意嗔了他一眼,“還有一點,我不接受變心。雖然說,對人的喜歡,有時候也會像口味一樣會變。但在我這裡,我不接受,這是我的偏執,你最好早有心理準備。敢變心,我就打死你!”

“嗯。”孟西洲扶著她手的手輕輕跟她十指相扣住,眉目溫柔地含笑道,“我也不接受變心,咱們一輩子都不要變,哪怕你變成了我最不喜歡吃的芥末味,我也要天天吃。”

聽他這形容,風知意哭笑不得,“你才芥末味!”

孟西洲卻認認真真地跟她商量,“那我以後變成了你最討厭吃的苦瓜味,你也不要嫌棄。”

風知意聽得失笑不已,“說不定以後,我就喜歡吃苦瓜呢!”

孟西洲想了想,認真點頭,“對!以後我媳婦兒變成什麼味,我就喜歡什麼味,我的口味不許有意見!”

風知意頓時樂得不行。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地來到荷塘邊,荷塘邊上已經熱熱鬨鬨地站滿人了。

孟西洲挑了一處人少的地方,跟帶娃出行一樣,把身上背著的軟墊、水壺一一拿下來,把軟墊擱在平坦的大石頭上,扶她坐下,“你就坐在這裡看,等下開塘了,我會來這附近的泥塘裡挖。這邊泥鰍黃鱔多,我多抓點,回去給你燉豆腐吃。”

“嗯。”風知意點頭,還不忘交代,“你把驅寒薑湯再喝點。”

“好。”孟西洲喝好薑湯,那邊大隊長一聲口哨,站在荷塘邊等著人,就蜂擁地衝下池塘裡了。

孟西洲倒是不緊不慢地拿起簍子,俯身湊過來親了她一下,才道,“我去了?”

風知意微微點頭,“小心點。”

孟西洲這才拎著簍子,朝荷塘走去。

岸上已經沒幾個人了,風知意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就站起來走走,走到路邊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後有一陣疾速的氣流湧來,就迅速地往旁邊一閃——

然後,一個身影就擦過她身邊,“噗通”一聲,栽進了路邊的水溝裡。

就是因為這路邊跟荷塘隔了一條不小的水溝,這邊人就少,所以孟西洲才安排她坐在這裡看的。

倒不料,居然有人想把大肚便便的她推進水溝裡?

風知意目光微寒地移至水溝裡,看到在水溝裡撲騰的,居然是個四五歲的小孩?!

風知意愣了愣,皺眉,剛想用異能操縱水草把孩子送上來,就有聲音衝過來叫到,“哎呀!不好了!有孩子落水了!”

然後撲通跳下水溝,沒一會,在大家圍過來時,把孩子撈了上來。

因為那孩子跌下去還不到三秒,那人就跳下去了,所以孩子倒沒怎麼淹著,隻是被水嗆了幾口,上岸之後,咳咳了好幾聲之後,才“哇”地一聲,指著風知意大哭,“你個壞女人!推我下去!我要告訴我娘!”

這指控,讓眾人頓時驚訝地看向風知意,“陳、陳知青,你、你怎麼推一個孩子下水呢?”

風知意抬眼,看到孟西洲著急忙慌地飛奔過來,擠開人群,想抱她又見自己渾身雙手都是泥,隻好縮回去,站在一旁乾著急地問,“怎麼了?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人撞到你了?”

“沒事兒。”風知意安撫了一下他,然後目光涼涼淡淡地看著那哭得眼神有些心虛閃爍的孩子,“誰教你這麼說的?”

她可以從氣流湧動確定,這孩子不是奔跑間無意中撞到她的,而是特意想推她下去。這推她不成,卻想反咬她一口?

若無人唆使,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哪會這些?

眾人又狐疑地看向孩子,實在是風知意在大隊裡一向與世無爭,對孩子又尤其和善,根本就像是會無端推孩子下水的人。難道是這頑皮孩子在扯謊?

可那孩子不知是不是被嚇得心慌,還是年紀小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哇哇哇”地嚎啕大哭,胡攪蠻纏地硬是咬著風知意不放,“就是你推我的!就是你推我的!”

風知意微諷地輕嗤,“我推你?我為什麼推你?你是誰?我認識你麼?我為什麼碰一個臟兮兮的小孩,去臟了自己的手?”

這話雖然說得不客氣,但眾人看了看風知意瑩白如玉的手,再看看臟兮兮的孩子,哪怕洗乾淨了估計也挺磕磣的,都深以為然地點頭,“是啊!陳知青她沒事推你乾嘛呀?她都不認識你。你該不會是自己不小心跑著跌下去,怪人家陳知青吧?”

孩子哪懂這個,慌得嚎啕大哭不止,就是一口咬死是風知意推的他。

眾人見沒法問清孩子,就問風知意怎麼回事。

風知意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站在路邊上看挖藕呢,就感覺有人要撞過來了,我就往旁邊讓了讓,然後這孩子就掉了下去。”

“小寶!小寶!”話剛落,一個應該是從泥塘裡剛爬出來的婦人慌張叫著,一身是泥地跌撞衝過來,“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那孩子見到婦人,“哇”地一聲哭得更大聲地衝進她懷裡,哭著指著風知意告狀,“娘!她推我!她推我下水溝裡!”

婦人扭頭一看,看到風知意一怔,隨即一怒,“陳知青?!你怎麼這麼壞心眼呢!你這麼大的人,居然去害一個孩子?!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你就不怕你的孩子遭報應生不出來嗎?你就不怕……”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打斷了婦人惡毒的詛咒,孟西洲直接一巴掌給她甩得重摔在地,猶若閻王般地死瞪她,“你再敢亂說一句,我就讓你的孩子遭報應!讓你全家遭報應!”

當場氣氛一陣死寂,看著突然滿身戾氣黑暗的孟西洲爆發,眾人嚇得噤若寒蟬,就連孩子的嚎啕大哭也嚇得戛然而止。

風知意微微上前一步,拉了拉仿佛陷入黑暗深淵裡的孟西洲,目光幽涼地盯著那孩子,“對!誰敢亂說瞎話,就會遭報應、會爛嘴巴變成啞巴!”

那孩子嚇得猛地捂住嘴!

這下眾人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頓時小聲噫噓一片。

被打蒙的婦人回過神來,看眾人的眼神嫌棄鄙夷地看向她孩子,轉眼看到自己孩子捂嘴害怕的樣子,頓時被打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趕緊扯起孩子就想溜走。

風知意聲音淡淡地響起,“這是許二家的人吧?你們這找茬上來,是要還我手表嗎?”

沒錯,風知意看到那婦人,才猶稀想起這好像是女主許梨香她娘。這孩子,應該就是四年前出生的她弟弟了。現如今,應該是虛歲五歲。

婦人神色僵了僵,悶聲悶氣地無賴道,“那是我閨女欠你的,你找她要去!”

說著,就拉著孩子趕緊走。

風知意嗤笑了一聲,看著他們快步離開的背影,淡淡的嗓音透著一股寒涼,“這麼小的孩子,就會栽贓汙蔑,這就是你家欠債不還的報應吧,坯子都壞爛了。”

婦人的背影頓了頓,還是拉著孩子一言不發地走了。

眾人看了看渾身戾氣好像很不好惹的孟西洲,有些避諱地趕緊都散了。

跟風知意有麵子情的,訕訕地提醒她大著肚子注意一點這跑來跑去的皮孩子,彆被撞著了。不然那麼小的孩子,都沒處說理去。

風知意微笑跟他們道謝後,拉了拉還仿佛陷入魔怔、眼眸暗得無光的孟西洲,摸到他沒有沾泥的手臂冰涼一片,心中一緊,趕緊關切地安撫,“沒事了,我沒事的,你彆擔心。”

孟西洲眼眸微動,目光定焦在她臉上,這才一點點地褪去渾身的黑暗和戾氣,伸出手,想抱她卻看到自己滿手的泥,隻好縮回來,“我去洗洗,送你回去。”

風知意看他情緒很不對勁,就點頭,“好。”

待兩人回到家,坐在院子裡的吊籃裡,風知意才撫著他臉問,“怎麼了你?”

孟西洲輕輕地摟著她,神色溫軟地把頭擱在她的頸脖蹭了蹭,“有點被嚇倒了。”

“嚇倒什麼?”風知意微微笑道,她就算現在大著肚子身子不輕便,但用異能護著孩子的話,以她這幾年刻意練出來的身手,一挑五個壯年男都不是問題,小小的孩子怎麼傷得了她?“我又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怎麼會被彆人撞到?”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