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花仙(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1529 字 3個月前

早朝上發生的事情慢慢傳到外麵,東陽大長公主聽到,失手打翻了茶盞。高子菡連忙上前,用帕子給東陽大長公主擦手:“阿娘,小心燙。”

東陽大長公主哪還有心思搭理手上的水,她連忙問:“聖人呢?”

“聖人和皇後都被關起來了,具體關在哪一座宮殿……奴等還不知道。”

東陽大長公主脫力靠在塌上,久久無法回神。武照她竟然關押了皇帝!她到底想做什麼?

作為李家的一份子,東陽大長公主本能嗅到一絲危機。

義安公主府裡,李貞聽到這些事,也驚訝地站起來:“你說什麼?天後把她自己的兒子拉下來了?”

侍女低頭,不敢言說。義安公主府不久前才被大清洗過,如今府裡不知道有多少眼線,侍女哪敢議論天後的是非。因為貓妖的牽連,李貞被天後強壓著剃度,現在頭發都沒長出來。她頭上包著帕子,看起來不倫不類。李貞一直很排斥見人,但是現在,她還沒來得及帶假髻,就這樣直接站在侍女前,竟也毫無反應。

李貞愣怔了好一會,喃喃道:“他們都瘋了嗎?”

東都王孫公卿覺得親母囚子已經夠驚世駭俗了,沒想到,更瘋狂的還在後麵。十月,雍州一個漁民捕魚,在洛河中撈起來一塊白石,上麵刻著“聖母臨人,永昌帝業”,漁民深以為異,就將白石獻給朝廷。

聖人的母親,那不就是天後嗎?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河水中發現圖乃是大吉之兆。朝中有人稱讚這是天降祥瑞,天後大喜,下令封這塊白石為寶圖,同時率領群臣,親臨洛水接受寶圖。

受圖當日,鎮妖司隨行,也跟去洛水祭拜。白千鶴、周劭、莫琳琅看到水裡打撈起來的那塊“寶圖”,一起回頭,默默看著李朝歌。

李朝歌挺直脖頸目視前方,就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獻寶圖一事後,天後造勢的步伐明顯加快。她代替皇帝執掌朝政,大赦天下,興建明堂,並且大肆推行淨光天女和大雲經。永徽二十四年的秋冬,大唐各地不斷有祥瑞現世,朝廷順應天命,給太後加尊號為“聖母神皇”。

但是,天後覺得還不夠。

李朝歌下朝後沒多久,又被天後叫去。鎮妖司的人都習以為常,他們照例各乾各的,但是今日等李朝歌回來後,她卻變得極其沉默。

指揮使非但沉默寡言,而且行為奇奇怪怪。白千鶴悄悄撞周劭,壓低聲音問:“指揮使已經在花圃跟前站了一炷香了,她到底在看什麼?”

周劭往外瞅了一眼,漠不關心:“哦。”

白千鶴嫌棄地瞥了周劭一眼,他頗覺無趣,便跑到莫琳琅身邊八卦:“莫妹子,你用你的眼睛看看,那塊土下麵是不是有東西?”

莫琳琅被他說的也謹慎起來:“什麼東西?”

“不知道啊。”白千鶴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說道,“你看指揮使盯了那麼久,說不定下麵有藏寶圖、密道、前朝玉璽什麼之類。”

莫琳琅信以為真,她走到窗縫邊,仔細看了好久,表情逐漸遲疑:“我覺得……那好像隻是土啊。”

白千鶴跟著湊到窗縫上麵,嘀咕道:“真的嗎?你再仔細看看。”

李朝歌早就聽到窗戶後麵的嘰喳聲了,她用劍戳了戳地上的土,說道:“出來看吧。所有人來正殿,開會。”

白千鶴、周劭、莫琳琅很快來到正殿,他們依次坐在位置上,每個人的麵前都放著一抔灰褐色顆粒狀、像土一樣的東西。三人見這副架勢,表情不由凝重起來,白千鶴用指尖扣起一點,用舌尖舔了舔。

嘶……嘗起來,竟然和真的土一樣。白千鶴問:“指揮使,這是什麼?”

“土。”

白千鶴愣了一下:“嗯?”

李朝歌目光掃過台下眾人,義正言辭,麵色嚴肅,道:“現在,我有一個重要任務交給你們。這個任務事關鎮妖司存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所有人都挺起腰來,肅穆地等待著李朝歌接下來的話。李朝歌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說道:“現在,你們將這些土帶回家,每個人去庫房取一包種子,全力以赴種花。務必在兩個月內,種出能在冬天開放的花朵。”

正殿中鴉雀無聲,過了一會,白千鶴試探地問:“種花是什麼暗號,還是……”字麵意義上的,種花?

“種植花朵。”李朝歌嚴肅道,“這些土不夠你們自己挖,肥料、花苗、種子無論需要什麼,都不成問題。隻要能讓百花在元日開放,一切花銷都由鎮妖司承擔。完成後,給你們記大功一件。”

周劭默默將麵前的土推遠了些:“這麼大的功勞我拿不了。我就不接了。”

白千鶴根本沒心情說話,他用力呸呸呸,想把自己剛才吃進去的土吐出來。莫琳琅算是在場唯一能保持鎮定的,她看看土,又看看種子,眉毛詭異地擰成一團:“指揮使,降妖除魔就算了,為什麼這種事也歸我們管?”

李朝歌也想知道。天後今日將她叫過去,說現在祥瑞雖然多,但不夠天然,百姓會懷疑是人為創造的。最好,製造一個驚世駭俗、與眾不同、最能證明天後受命於天的祥瑞。

比如,在天後主持元日朝會那天,讓百花盛開,慶賀天後主政。

李朝歌用力在心裡罵了一句,離譜。

抓妖怪她可以努力,但開花的事她怎麼管?但是天後把任務下發給她,李朝歌不行也得行。她盯著花圃的土看了好半天,覺得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她不能再耽誤了,先種幾苗花試試。

萬一成了呢?

不幸的是,奇跡並沒有降臨在李朝歌頭上,好幾茬花種下去,鎮妖司內外都在翻土,可是沒有一株成功發芽。

白千鶴盯著眼前毫無動靜的花盆,簡直覺得這叫什麼事。他一代神偷,就算江湖名聲毀譽參半,但至少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擱這養花乾什麼呢?

周劭舉著他那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拿著花鏟鬆土,一不留神,把鱗莖挖斷了。

莫琳琅也瀕臨崩潰,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她嘗試了每一種和精怪打聽出來的辦法,在土裡加了各種詭異的材料,但無一成功。最後,白千鶴三人將空蕩蕩的花盆放到李朝歌麵前,每個人的臉幾乎和土是一個顏色。

“指揮使,不是我不努力,是真的不行。”

“指揮使,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受不了這種折磨。換個任務吧。”

莫琳琅也小幅度搖頭:“指揮使,冬日開花違背時令,彆說我,就是花妖也沒有辦法。”

李朝歌頭疼地按住眉心,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這幾天不光白千鶴幾人飽受折磨,李朝歌也不好受。她在公主府發動所有侍女,還去禦花園要了好幾個擅長侍弄花草的宮人,但沒人能讓花朵在冬天開放。

而且,天後要的不是某一種特定的花,而是百花。

李朝歌在公主府和鎮妖司試驗了好幾天,全部失敗了,更糟糕的是,這樣一耽誤,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距離天後要求的元日,僅剩短短三十天。

李朝歌遭遇了她仕途上最大的危機。她在鎮妖司愁了一天,回公主府後,靠在桌前繼續愁。暮色四合,顧明恪從大理寺回來,看到公主府到處都在挖土。

顧明恪看著被挖的坑坑窪窪的路麵,問:“這是在做什麼?”

顧明恪已經留意好幾天了,最開始在花園裡挖,現在可好,直接挖到他的院子裡了。

焦尾同樣一頭霧水,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公主想要種花。”

“種花?”顧明恪抬頭,望向碎雪亂飛的蒼穹,低聲道,“冬天種花,真是異想天開。罷了,我去問問她吧。”

顧明恪按照侍女的指引,走入書房。書房中燒著炭火,最裡麵的窗戶支開了一半,西風卷著碎雪闖入屋宇,將窗戶上的流蘇撞得四散飛舞。

李朝歌坐在桌前,單手撐著下巴,苦大仇深地盯著麵前的書卷。

顧明恪走過去,隨便拿起一卷看了看,問:“四民月令,你看這些做什麼?”

李朝歌長呼一口氣,朝後靠在座背上,頭疼地捏眉心:“有什麼辦法,能在冬天讓百花開放?”

這種奇思妙想,一聽就是天後的手筆。顧明恪將書放下,淡然地將桌麵整理好:“百花各有時令,沒辦法。這段時間你就在愁這個?”

李朝歌歎氣。她也覺得沒有辦法,但是天後不聽啊。

顧明恪看到李朝歌的樣子,勸道:“人力有所及,有所不及。農時花期非你所能更改,算了吧。”

李朝歌用力坐起來,眼睛依然灼灼發亮:“我不信。我一定能找出讓它們開花的辦法。”

顧明恪平靜地點點頭,他已經勸過了,她非不聽,那就自己去折騰吧。顧明恪站起身,說:“那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我的院子裡本來平平整整,被你挖了後有礙觀瞻,彆挖了。”

李朝歌胡亂點頭:“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