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夢魘(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1594 字 3個月前

李朝歌親眼看著顧明恪逼近,他身上清冷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最後,額頭印上一個柔軟沁涼的觸感。

明明剛才有過更親密的接觸,可是都不及現在,他輕輕印在她眉心,遠比接吻更讓她心動。

顧明恪的唇很快就離開,淺嘗輒止,沒多少□□味道,卻讓人無比安心。他坐回床邊,目光依然柔和又從容,像是一壇陳年佳釀,幾乎要醉到人心裡頭。

李朝歌手緊緊捏住衣擺,她幾次想要說什麼,話到嘴邊都無法出口。最終,她鼓起勇氣,說:“可是……”

顧明恪伸手,止住她的話:“我知道。”

李朝歌不確定地看著他,目光中謹慎小心:“那你沒關係嗎?”

沒關係嗎?顧明恪不知道,但是他走到這一步,一切皆出於本心。無論這是誰的劫數,顧明恪都認了。

顧明恪微笑,輕輕撫過她的頭發:“沒關係。”

李朝歌長鬆一口氣,牡丹和楊華的先例就在眼前,李朝歌還真怕會影響到顧明恪。既然他說沒關係,那就不成問題。

李朝歌瞬間放了心,她問:“夢魘獸在哪兒,我們去解決夢魘獸吧。”

顧明恪點頭:“好。”

李常樂今夜總是犯困,她早早告了假,回宮殿休息。她睡在床上,夢到邊塞黃沙滾滾,裴紀安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好幾次險些喪命。

李常樂眉毛緊緊皺著,口中不斷喃喃不要。守夜的宮女聽到,慌忙進來叫李常樂:“廣寧公主,您怎麼了?公主,您醒醒!”

然而李常樂無論怎麼搖晃都不醒,宮女終於發現不對了,她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廣寧公主不像是普通夢魘,宮女直覺該叫太醫,但是現在夜已深,叫禦醫來興師動眾,說不定還會驚擾女皇。為一個噩夢驚動女皇……

宮女猶豫不定,正在她為難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說話聲。宮女回頭,見李朝歌大步走進來,後麵還跟著好幾個慌張的侍女。

顧明恪停在外麵,並沒有進來,但即便同是公主,也沒有夜闖李常樂香閨的道理。李常樂的侍女試圖阻攔:“盛元公主,廣寧公主已經睡了,您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李朝歌不理會喋喋不休的侍女,她目光穿越床帳,一眼就看到李常樂睡得很不安穩,明顯是陷入夢魘的樣子。李朝歌沉著臉,說道:“她被妖怪困在夢中,再不救就晚了。”

一聽妖怪,所有侍女都嚇了一跳。守夜宮女心裡也狠狠一哆嗦,不知為何直接就信了。

李朝歌的威信無人敢輕視,她一說妖怪,無論嬤嬤還是宮女都安靜了。李朝歌看向守夜的宮女,問:“她這樣多久了?”

守夜宮女答得磕磕巴巴:“奴婢不知道。廣寧公主從戌時二刻回來就睡了,奴婢在外麵聽到聲音,進來查看,就發現公主在說夢話。”

戌時二刻,李朝歌默默算時間,道:“你們都讓開。”

宮女們不敢耽誤,連忙散到門外。李朝歌抽出潛淵劍,劍身鋒利尖銳,隱隱散發著紅光。李朝歌看了眼床帳後的李常樂,忽然毫無預兆朝窗外的樹木刺去。

這株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李朝歌一劍穿透樹乾,明明是沒有生命的死物,被劍刺穿的地方卻悠悠散出來一股紫霧。李朝歌在樹乾上踢了一腳,借著力道拔劍,一劍將紫霧削成兩半。

紫氣如同被砍痛了一般,立即鑽入土地,很快不見蹤影。李朝歌皺眉,喃喃自語:“這就沒了?”

宮殿裡傳來宮女的聲音,夾雜著各種驚慌的喊叫:“公主醒了,快去取水……”

李朝歌繞著樹乾尋找夢魘獸本體,它們能鬨出這麼大陣仗,能耐絕不止那一小縷紫霧。顧明恪站在宮殿外等李朝歌,他似有所感,看向地麵,忽然眼神一凝。

不好,夢魘獸本體不在這裡,還有其他人中招了。

·

李朝歌走後,張彥之等了許久,始終不見李朝歌回來。他不死心,乾脆追出去看。

結果,看到了李朝歌和顧明恪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她還穿著原來那身白色騎裝,並沒有去換衣服。

她隻是不想回去見他。

張彥之頓生黯然,這時候顧明恪發現他了,顧明恪抱著李朝歌離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張彥之明知道顧明恪抱著李朝歌回去做什麼,卻無力阻攔。他們兩人是夫妻,一見鐘情,天作之合,是宮闈內外人人稱讚的佳偶,張彥之算什麼?

張彥之沒有心情再回宴會上賠笑,乾脆回自己的房間清淨。他回來後不久,就睡著了。

他又做了這個夢,又夢到了李朝歌。夢裡的時間是倒著走的,他看到她褪下鎮妖司服飾,變成一個剛進入東都、舉目不識的年輕少女。在宮廷宴會上,她看到了一個青衣郎君,少年對她遠遠一笑,李朝歌的眼睛瞬間亮了。

這是她和裴紀安孽緣的開始,不知道夢裡的裴紀安會不會後悔自己在那日穿了青衣,和李朝歌打了招呼。可是張彥之卻非常後悔,他也喜歡穿青色的衣服,他也喜歡讀書彈琴,若是沒有顧明恪,是不是他也有機會?

時間再往後退,張彥之看到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公主的年少時光。張彥之早就覺得李朝歌和他見過的閨秀貴女不一樣,她一點都不嬌氣,也從來不頤指氣使,坦蕩的像是山間清風,俠義而自強。

她年少時,也像一縷風一樣穿梭在山野間。張彥之看到她第一次打獵,第一次握劍,第一次練輕功,第一次紮馬步……好幾次他都握緊了拳頭,可是李朝歌每次都化險為夷,老虎、巨鷹、毒蛇,再匪夷所思的對手,都比不過她的成長速度。

張彥之也著實佩服,她的養父兼師父,到底是個什麼鬼才。把睡著的孩子扔到老虎窩,也虧他想得出來。

時間慢慢到了七歲,她成了一個紮著雙髻的女童。小時候的李朝歌毫無成年後的英氣,她臉頰圓圓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即便穿著粗布衣服都漂亮的如同年畫。她的師父好幾次被人認為是人販子,也不怪彆人誤會,他這樣一個粗糙邋遢的酒鬼,實在不像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女娃。

李朝歌小時候總喜歡哭,她的師父一邊罵她,一邊給她找吃的。那時候她還不適應民間的生活,穿衣服會被衣料蹭破皮,吃烙餅會被粗麵劃到嗓子,稍有不勝意就包著眼淚哭。張彥之看著那個發髻亂糟糟的小姑娘,實在不能相信,她長大後,會成為一個能一腳把猛虎踹飛一丈的大殺器。

又一年過去了,她退回了六歲,師父從她身邊消失。她穿著精美的紅色襦裙,紮著講究的元寶髻。她淹沒在洪流中,四周都是殺紅了眼的亂兵和怪獸,李朝歌跌跌撞撞,不斷哭喊著“阿娘”“父皇”。

張彥之心臟猛地緊縮,不應該的,她不應該經曆這些。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就算一無是處,也不應當經曆人間疾苦。她這次一走丟就是十年,後麵即便回去了,屬於她的親人、朋友乃至婚姻,全部變了味。張彥之知道她之後的人生並不幸福,她和親人反目成仇,和她的丈夫兩地分居,她擁有強大的武力,可是她所做的事情卻違背她的良知和師父的教導,她一邊痛苦,一邊背負著罵名踽踽獨行。

一切錯誤,皆起於這次戰亂。如果她沒有走丟,她的一生,本來該像李常樂那樣繁華錦繡,無憂無慮,驕縱無腦得理直氣壯。

夢中似乎有人喚他,隻要張彥之答應條件,對方就可以幫助他改變這一切。李朝歌可以平平安安地在宮中長大,多年後,李朝歌縱馬遊街時,或許會像看中顧明恪那樣看中張彥之,當街將人搶回去。

張彥之腦海中紛紛擾擾,他還沒有拿定主意,周圍的時空繼續往後退。張彥之心中有一個地方不斷蠱惑他,似乎隻要他答應,一切都將不同。

張彥之張口,正要說話,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寒氣。天空仿佛被什麼東西劃開一條縫,大地像融化的冰層一樣快速開裂,地麵上覆上寒霜。樹木、亂兵、宮廷車隊變成碎片,紛紛朝下塌陷,張彥之也驟然失重,掉落到無儘的深淵中。

張彥之被墜落感嚇醒,驟然睜開眼睛。他床前縈繞著一股紫霧,仿佛被什麼東西打中,重重地摔出去。紫色霧氣劈裡啪啦帶倒了一地擺設,外麵人聽到聲音,飛快朝這個方向奔來。

“五郎,您怎麼了?”

侍從們吵吵嚷嚷衝進來,看到地上纏繞成一團的紫霧,都嚇得呆愣原地。紫霧慢慢凝聚成一副獸骨,它甩了甩頭,突然用力朝張彥之的方向衝來。

那副獸骨陰冷蒼白,雙眼空洞,關節上纏繞著黑紫色的霧氣,怎麼看都不像是好東西。它一眨眼就衝到床前,行動間掀起一陣風,吹開了床幔。

青紗飛舞,張彥之瞪大眼睛,他明知道該躲開,身體卻完全無法動彈。他眼睜睜看著尖銳陰森的角骨逼近,仿佛都能想象到這隻角刺穿他喉嚨的感覺。

張彥之都準備好閉上雙眼,忽然身前落下一道影子,錚然一聲重擊從耳邊炸開。李朝歌用劍抵住夢魘獸的獨角,夢魘獸用足了力氣往前頂,李朝歌身姿突然微微一閃,站到側麵。夢魘獸失去了支撐,本能往前衝,李朝歌左手如靈蛇一般,靈活地從夢魘獸的頭骨上穿過,握住它的獨角,同時膝蓋重重抬起,左手配合地往旁邊一扭。

哢嚓一聲,張彥之幾乎都聽到夢魘獸頸椎被擰錯位的聲音。李朝歌鬆手,轉身一個旋踢,將那副骨架遠遠踢出屋外。

夢魘獸撞塌了一麵牆,用力砸在地上,許久都爬不起來。李朝歌活動了活動手腕,回頭往旁邊看去,目光是毫不摻假的疑惑。

顧明恪不是說夢魘獸隻對女子下手麼,為什麼會跑到張彥之這裡?李朝歌一心檢查宮眷,要不是聽到這裡有吵鬨聲,她都不知道夢魘獸跑到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