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盛極(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0302 字 3個月前

來俊臣被下獄的消息很快傳遍朝野,第二天上朝,臣子向女皇細數了這兩年來俊臣犯下的惡行,女皇大怒,下令將來俊臣斬首。

來俊臣行刑日期定的非常近,初六定罪,十二月二十就執行。這麼快斬首,一方麵是群臣恨來俊臣,另一方麵,也是女皇默許。

斬首並不是全年都有,出於禮法、迷信和朝廷財政等種種考慮,斬首往往集中於秋冬,也就是民間所說的秋後問斬。開朝時皇帝將問斬時間定在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後麵就一直沿用下來。

現在已經十二月了,如果錯過這次,來俊臣就要再等一年。無論臣子還是女皇都不想冒這個風險。

早朝基本圍繞著討伐來俊臣展開,臣子越說越激動,來俊臣的罪行也越來越大,最後,女皇順勢在民間發布公告,公開批判來俊臣的行為,整頓風氣,以示君威。

大臣們無論心裡怎麼想的,嘴上都高呼“聖人英明”。早朝在一片歌功頌德中結束,臣子們三五成群往外走,李朝歌也往鎮妖司走去。一路上,她察覺到不少隱晦的視線。

昨夜張府門前的動靜鬨得那麼大,再加上不遠處就是南市,人來人往消息最靈通。一夜的功夫,全城上下都知道來俊臣是得罪了盛元公主,被盛元公主和駙馬聯手參倒了。曾經來俊臣多麼橫行霸道、恃寵無忌,卻因為一件小事敗在了盛元公主手裡。

來俊臣都倒了,現在,可以說李朝歌和顧明恪在朝堂裡再無對手。

回鎮妖司後,白千鶴過來和李朝歌稟報:“石旭光,或者說石揚,已經被我們的人看起來了。但是他的手上有傷,現在還不能進詔獄,我讓人將他關在外麵,等手養好後再入獄。”

昨天李朝歌在街上和來俊臣起衝突,白千鶴趁亂下了許多黑手。後來李朝歌和來俊臣被女皇叫走,白千鶴便留在外麵善後,驅趕人群,恢複秩序,順便將石揚帶走了。

李朝歌點頭:“好。給他叫一個郎中,好好看一看他的手,過幾天再審問也不遲。多年挑燈夜讀不容易,如果手就這樣廢了,未免太可惜。”

白千鶴應是,他遞給李朝歌一個單子,上麵是鬼爪一般的字:“這是昨天張府被人搶走、砸爛的東西,我大概記了個數,指揮使你看一下。”

李朝歌接過來一瞧,被那些鬼畫符醜的眼睛疼。她隻掃了一眼就還給白千鶴:“你找個字好的人重抄一遍,然後交給禦前太監吧。張氏兄弟是女皇的心肝,無論損失了多少錢,女皇都會處理的。”

白千鶴撇撇嘴,很不服氣自己的字被說醜。他將文件收好,頓了頓,臉上神情似有些猶豫。

李朝歌察覺他不對,問:“怎麼了?”

白千鶴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臉色肅穆,說:“指揮使,昨日的事已經傳遍了。我們都知道當時是來俊臣欺人太甚,是個血性人都忍不了,但其他人不知道。他們隻看到你們夫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女皇身邊最信任的寵臣都能扳倒。物極必反,盛極必衰,現在你和顧寺卿風頭太盛,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李朝歌放下手,微歎了口氣:“我知道。但是朝堂上不進則退,哪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弱者可以把自己藏在人群裡,明哲保身兩不得罪,可是站在頂峰上的人沒有資格說不。她明知道鋒芒畢露不是好事,但她沒有辦法避免。

魏王府裡,李常樂聽完宮女的話,柳眉豎起:“昨夜女皇真是這麼說的?”

宮女點頭:“六郎親耳所聞,絕無虛假。”

李常樂眉頭緊鎖,心中生出種極其不妙的感覺。李常樂摘下一枚簪子遞給宮女,說:“你今日做的很好,快回去吧,不要被人發現。傳話給六郎,讓他繼續盯著女皇,一旦有消息,立刻傳給我。”

李常樂佩戴的首飾價值不菲,宮女大喜,千恩萬謝地走了。等宮女走後,李常樂不由站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女皇昨夜竟然說李朝歌長此以往,豈堪大用。李朝歌如今已權勢滔天,還能有什麼大用?

李常樂心情無比沉重,她一直防備著武元慶、武元孝,竟忘了李朝歌這一茬。莫非,女皇想將皇位傳給李朝歌?

荒謬,怎麼能有這種事情!李常樂氣得不輕,女皇篡位就已經夠倒行逆施了,女皇竟然還動了將皇位傳給李朝歌的心思?自古家業都要兒子繼承,沒有兒子要麼招婿,要麼過繼,絕無有兒子卻將家業交給女子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李懷是李常樂最親厚的兄長,武元慶是李常樂名義上的夫婿,就算最壞的情況發生,最後由武元孝登基,那武元孝也是她的大伯兄。如果最終是李朝歌和顧明恪獲勝,那李常樂將竹籃打水,一無所有。

李常樂心裡十分煩悶,她發現自從李朝歌出現後,她的人生就變得一塌糊塗。未婚夫變心,父兄接連辭世,好友一個個疏遠,還要被逼著嫁給不喜歡的人。李常樂付出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逆風翻盤嗎?如果最後李朝歌登上皇位,那李常樂還要看李朝歌的臉色過一輩子?

李常樂光想想就覺得恨,不行,她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李常樂忍不住想,如果沒有李朝歌該多好。她自始至終都是父母最寵愛的唯一的女兒,她會順順暢暢嫁給裴紀安,父皇死後,皇位由李善繼承,女皇不會有機會篡位,李常樂也不必和裴楚月、高子菡等人鬨翻。再過幾年,李常樂會和裴紀安生下嫡出兒女,她擁有最出色的夫婿,最雄厚的婆家,最疼她的兄長。她會一直活在眾人的豔羨中,過著幸福的生活。

但是現在,一切都毀了。李常樂兩個兄長一個早逝,一個被圈禁,她被迫和一個自己完全看不上的人同床共枕,李朝歌卻踩著眾人的屍骨直上青雲,夫妻二人權傾朝野,現在甚至有問鼎皇位的可能。李常樂想要阻止,但李朝歌和顧明恪十分得女皇信任,兩人在朝中、民間口碑都很好,手中也握有實權。他們兩人加起來,可以說所向披靡,再無敵手。李常樂拿什麼去對抗這兩人?

李常樂在地上來回踱步,越來越焦躁。李常樂找不到任何籌碼,她雖然在女皇身邊安插了男寵,然而小打小鬨可以,一旦碰到朝廷大事,二張兄弟根本說不上話。何況,李常樂還沒法完全掌控張彥之、張燕昌。

張燕昌是顆口蜜腹劍的毒糖,張彥之更是態度曖昧,李常樂須得防備著被二張反咬一口,她實在不敢將勝算壓在男寵身上。李常樂細數曾經的親朋故友,竟一個都聯係不起來,裴家、長孫家已離開洛陽,李氏諸王全部流放,裴楚月這類手帕交雖然還在,但也做不了夫家的主。至於李常樂自己的夫家,不提也罷。

李常樂和武元慶貌合神離,她看不上武元慶,武元慶何嘗不在防備她。李常樂正滿心煩躁,外麵走過來一個侍女,說:“廣寧公主,老夫人讓你去梁王府。”

李常樂本來心情就不好,一聽武孟氏叫她,越發心煩:“沒空,我不去。”

侍女為難,說道:“公主,老夫人說你已經許久沒有給她請安了。今日梁王妃病了,公主若是還不回去,以後就不必叫她婆婆了。”

李常樂翻了個白眼,正想說什麼,眼睛突然輕輕一動:“梁王妃病了?”

·

“梁王妃的病沒什麼大礙,老朽開幾貼藥,王妃隻要勿憂勿慮、好生將養,等過了年就能轉好。”

武孟氏點點頭,讓侍女跟著太醫出去開藥。李常樂跟在武孟氏身後,問:“婆母,大嫂怎麼突然生病了?”

武孟氏冷笑一聲,說:“廣寧公主還記得自己是武家的媳婦啊?我還以為,廣寧公主忙著和外男聯絡感情,已經忘了我這個婆婆呢。”

武元慶紅顏知己無數,李常樂也不甘示弱,一個接一個往府裡領男寵。武元慶忙著玩自己的,沒對李常樂說什麼,但武孟氏就完全看不下去了。

武孟氏見了人就抱怨二兒媳對她不孝,成婚一年,肚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李常樂自知理虧,對這些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默忍了。然而武孟氏越發得寸進尺,最近時常叫李常樂來她身邊侍奉,話裡話外讓李常樂遵守婦道,不要成天出門參加宴會。

因為女皇當政,女眷宴會上越發玩得開,叫男寵作陪是常事。李常樂最開始帶男人回來,後來見影響不好,乾脆去彆人府上玩,一待一整天。那麼長的時間,李常樂在乾什麼呢?

這樣的障眼法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武孟氏每天被閒言碎語氣得跳腳,今兒見了李常樂,又陰陽怪氣地擠兌。

李常樂今日來有事要做,便忍了武孟氏的無禮,說道:“大嫂這病多久了?馬上就是年關,梁王府迎來送往有不少事,主母病了會不會耽誤正事?”

武孟氏輕嗤:“現在的媳婦真是嬌貴,一個說不得打不得,另一個隨便吹了點風,竟然就病倒了。幸好還有側妃,要不然豈不是丟元孝的麵子。”

武孟氏話裡夾槍帶棒,兩個兒媳沒一個是好的。李常樂隻當聽不到,像放心了一般,說:“那就好,有側妃給大嫂分擔,大嫂也能安心養病了。婆母,梁王今日什麼時候回來?”

武孟氏終於感覺出些不對勁,她回頭,稀奇地看著李常樂:“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李常樂微笑:“我有些事想和梁王商量。說起來我們家許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我這就將魏王叫回來,我們一家好好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