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和離(1 / 2)

謫仙 九月流火 10434 字 3個月前

女皇怔了一下,低頭,定定看了李常樂一眼:“胡攪蠻纏,盛元已經成婚了。”

李常樂被女皇那一眼看得心慌,她幾乎以為女皇看出了她的心思。李常樂掐住手心,很快冷靜下來,聲音裡依然帶著撒嬌的調子,說:“母親,我並不是亂說,我是真的覺得讓盛元姐姐嫁給梁王很好。梁王是武家的嫡長子,姐姐也是嫡長女,他們兩人成婚才叫門當戶對。我嫁給魏王,盛元姐姐嫁給梁王,如此武李兩家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融為一體。”

女皇板著臉沒搭話,可是看她的神情顯然有所意動。李常樂再接再厲,說道:“盛元姐姐和顧寺卿成婚都兩年半了,至今沒有孩子,可見他們兩人孩子緣薄,或許不適合結為夫妻。正好梁王現在喪妻,膝下也沒有孩子,如果讓盛元姐姐嫁給梁王,他們兩人生下來的孩子同時帶著武家和李家的血脈,又聰明又尊貴,豈不善哉?”

女皇乍一聽覺得李常樂簡直胡鬨,李朝歌是已婚之人,怎麼能撮合給武元孝?但是現在,女皇慢慢覺得,這或許是一條出路。

她一直在立子立侄中搖擺,傳給侄子有悖血緣親情,傳給兒子又擔心她死後武家被清算。她翻來覆去許久,自己把自己繞住了。現在,李常樂提供給她一個新的解決思路。

讓李朝歌嫁給武元孝,然後將皇位傳給他們兩人生下來的孩子,一勞永逸,兩全其美。這樣一來,王朝後人有女皇的血脈,又有武家的傳承。女皇不必擔心自己死後李唐複辟,不必擔心她辛苦建立的周武王朝一代而斬,也不必擔心逢年過節自己沒有香火可用。

女皇的身體還能撐好幾年,等外孫長大並不是難事。如果她有精力,甚至可以將孩子接進宮裡,隨身教導,親手雕琢一個符合她期望的繼承人。

甚至隻要李朝歌生下和武元孝的兒子,將皇位留給李朝歌亦未嘗不可。一個女人一旦生下孩子,這一輩子就和丈夫綁定了。有孩子維係,李朝歌掌權後不會為難武元孝和武家,就算她想像李常樂一樣養男人,女皇也能由著她。

隻要皇位上坐著的是李朝歌和武元孝的孩子。

至於李朝歌現在是有夫之婦……女皇壓根沒有放在心上。有丈夫又如何,夫妻大不過君臣,讓他們和離就是了。

李常樂不斷偷窺女皇的臉色,她看到女皇露出沉思之色,就知道這件事成了。李常樂又說了幾句李朝歌和武元孝多麼般配的漂亮話,突然說:“可是盛元姐姐現在有駙馬,看起來還和駙馬感情深厚。如果讓盛元姐姐和離改嫁,她會不會不願意?”

女皇沒說話,淡淡道:“她和顧寺卿都是識時務的人,不會做多餘之事。你姐姐的事你不要插手了,回去吧,出去不要亂說。”

女皇相信李朝歌是個拎得清的人,虛無縹緲的愛情和等在前方的皇位,該選哪個她能想明白。至於顧明恪,女皇確實欣賞顧明恪的品行才華,但這些欣賞,並不能和女皇自己的利益相比。

大不了和離之後,再給顧家一些補償罷了。

李常樂壓著內心的喜悅,站起身嬌嬌俏俏應諾。李常樂走出兩步,突然聽到身後女皇說:“你成婚的時日也不短了,什麼事情都有度,你明白嗎?”

李常樂心中一凜,女皇這是什麼意思?女皇不滿她在外麵和男人廝混,還是猜出了徐氏真正的死因?

李常樂心思飛快轉過,她不敢讓女皇等,小心翼翼行禮,試探地問:“女兒不敢忤逆母親,請母親明示。”

李常樂說完,不斷觀察女皇的臉色,想從中找些線索出來。然而女皇卻沒有再說,隻是淡淡道:“武家第三代還沒有兒子,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先前朕覺得你和魏王年輕,由著你們胡鬨,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你們也該長大了。回去後,把你們院子裡那些鶯鶯燕燕都送走,你們夫妻好生過日子,早日生出子嗣才是正事。”

李常樂心中一凜,女皇果然猜出來了。也是,女皇是從感業寺殺回後宮又殺到前朝的人,這些伎倆在她眼裡簡直是小兒科。女皇知道徐氏是怎麼死的,隻不過為了武元孝和李朝歌的孩子,女皇願意裝不知道。然而,不會有下次。

女皇不喜歡自作聰明還試圖欺騙她的人。

李常樂不敢再試探女皇的底線,慌忙行禮後就出來了。她飛快走下玉石長階,正好碰到張燕昌。張燕昌看到李常樂,輕挑地笑了一聲:“竟然是廣寧公主。廣寧公主,好久不見。”

他話中的“久”到底指哪方麵的久,那就隻有李常樂和張燕昌兩人知道了。然而今日李常樂根本沒心思和張燕昌開玩笑,她冷冷瞪了對方一眼,生硬斥道:“讓開。”

張燕昌怔了一下,李常樂趁機走開。她快步走在恢弘廣闊的紫微宮,明明身上披著價值千金的狐裘,李常樂卻覺得冷。

女皇對她的愧疚終於耗空了,不過女皇還是給李常樂留了麵子,不光將李常樂的男寵送走,武元慶的姬妾也被一並清理。沒想到徐氏又說對了,隻有李常樂生下武家的孩子,才能真正獲得女皇的信任。

李常樂想到之後要和武元慶同床共枕,甚至要做那種事生孩子,她就覺得惡心。可是女皇有令,她不得不遵。

不過,李常樂抱著銀手爐,惡毒又快意地想,很快就不止是她惡心了。憑什麼她被女皇逼著嫁給看不上的人,李朝歌卻能和喜歡的人舒舒服服在一起。這一次,李常樂要將她受過的罪,一點一點還給李朝歌。

紫微宮外,沉重陰暗的牢門緩緩推開。侍從給李朝歌提著燈,道:“指揮使,就是這裡了。”

此刻大理寺中,亦有人敲門,打斷了正在看卷宗的顧明恪:“顧寺卿,聖上宣召。”

李朝歌進入詔獄,徑直往關押石揚的牢房走去。石揚的手指纏著白紗,雖然還沒好,但至少能輕微活動。李朝歌推開牢門,等裡麵的灰塵落了落,才不緊不慢道:“石旭光,本名石揚,大源縣青雲村人。父親石浩,家裡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祖母前段時間因傷去世。祖母死亡時,你正好在外地走親戚,回家料理完祖母的喪事後便來神都謀生,後經遠方表叔介紹進入張燕儀府上做園丁。”

李朝歌每說一句,石揚就要驚顫一下,最後,他已經完全放棄了。他知道,麵前這位指揮使已經把什麼都查清楚了。

李朝歌走進去,開誠布公地問:“說吧,你們是如何作案的。”

大業殿內,顧明恪對女皇行禮:“參見聖上。”

女皇收起折子,說道:“朕看了你呈上來的折子,今年大理寺辦的很好,不光破解今年所有案子,還處理了以往的冤案錯案。以你的才能,遠不止大理寺卿。”

顧明恪眼眸平靜,聲音中毫無波瀾:“謝聖上抬愛。但臣胸無大誌,在大理寺就很好。”

“站得更高,才能幫到更多百姓。”女皇說,“刑部侍郎母親去世,他要回鄉丁憂。若朕讓你做刑部侍郎,你可有信心勝任?”

麵前的女子穿著黑色製服,站在牢獄中越發顯得她膚色瑩白,美麗修長。她踱步在牢房中,閒庭信步,從容不迫。

石揚身上不知不覺緊繃,他心存僥幸,低頭說道:“並沒有其他人,是我想為阿婆報仇,所以才在張府門上塗字。”

李朝歌輕輕歎了一聲:“還想掩飾。你們共有幾個人,做了些什麼事情,我一清二楚。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麼說,要麼我把其他幾人提到詔獄裡。至於他們會不會引起張燕儀懷疑,以後會不會被張家為難,那我就管不了了。”

石揚幾經掙紮,最終還是耷拉了肩膀,垂頭喪氣說:“指揮使恕罪,我什麼都招。是我們幾人乾的。”

石揚從他祖母死亡開始,緩慢講述他的故事。最初石揚是存了給祖母報仇的心思,委托遠方表叔把他帶到張府裡。石揚雖然苦讀多年,空有一腔抱負,卻既不知道殺人妙計,也不知道官場門路。張燕儀身邊始終圍繞著眾多侍衛,衣食住行都有專人負責,石揚根本接觸不到。他苦惱了許多天,有一次他修剪樹木時,聽到婆子和丫鬟們閒聊,繪聲繪色說起永徽二十三年上元節盛元公主擒飛天的故事。當日婆子恰好也在外麵觀燈,看到了李朝歌騎著火馬從長街上奔過的英姿。

婆子講得抑揚頓挫,丫鬟們時而嚇得尖叫,時而心悅誠服,一個個癡迷至極。石揚是外地人,沒見過李朝歌降妖,自然覺得這些話是誇大。不過,婆子的話卻提醒了石揚。

他想到報複張家的方法了。

石揚和遠方表叔約定好,等夜深人靜後,石揚偷偷溜出來,表叔給他開側門。石揚趁著執金吾不注意,飛快越過坊牆跳到街上,在張府門口塗大字,之後再悄無聲息溜回來。

第一夜、第二夜很順利,同屋之人也沒有發現石揚晚上出門。但是從第三夜開始,情況變得複雜了。

張燕儀派了人在門口偷聽,如果有人接近大門,一定會被裡麵的人聽到。表叔勸石揚放棄,但是石揚不甘心,張家害他們一家背井離鄉,憑什麼不受到報應?張燕儀越是緊張,石揚越是要恐嚇張家,然後將這些事情栽倒鬼魂之上。就算殺不了張燕儀,石揚也要讓張燕儀嘗嘗心驚膽戰的滋味。

第三夜石揚決定碰運氣,寅時人最困乏,他猜測門房睡著了,就悄悄溜出去寫字。他運氣好,那一夜並沒有被人發現,他平安無事地回到府中。

顧明恪聽到女皇的話並沒有立刻表態,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品級雖差不多,但地位天差地彆。唐朝是群相製,雖然沒有明確的宰相官位,但三省六部的高官都有資格商議國家大事,是名副其實的丞相。刑部侍郎是刑部副長官,算是丞相之一。

無論哪個角度,從大理寺卿擢為刑部侍郎,顧明恪都高升了。以他這個年紀進入相公行列,無疑是天大的恩榮。

可是顧明恪並不高興。他感覺到,女皇給他升官,另有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