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售樓處對麵一家茶館。裝修精致包廂內,於總畢恭畢敬給顧沉斟了一杯茶。
顧沉謙讓欠了欠身，就聽於總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還請顧先生海涵,我也是走投無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想到利用這種方式來見您。”
“您也不要怪罪老孫。老孫也不知道我找你是另有目，他是真以為我要買房——當然了，我也是真想要買房,已經看了大半年了。一直沒找到合適。”
顧沉但笑不語。
於總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大半杯，愁眉苦臉說道：“都到這份地兒上了，我就實話實說了。我們食品廠這兩年效益不錯，賬麵上攢了不少流動資金。大概齊能有個五六千萬。我就尋思著這麼一大筆流動資金，要是隻放在銀行吃利息，這不是虧了嘛。就尋思著做點投資。恰好這兩年股市行情不錯,我就把這錢投股市裡了……”
“一開始也不敢投太多。就先投個兩百萬試試水。結果我運氣也是好，剛買了不到兩禮拜,那支股票漲停了三個漲停板,我那半個月就賺了將近五十萬。”於總在顧沉麵前比了“五”，很激動說道：“都快趕上我們食品廠一個月淨收入了。我尋思著既然這麼賺,那我就再往裡投點兒……”
“先是加到一千萬,後來又加到兩千萬。再後來，我就把我們食品廠賬麵上剩餘閒散資金,刨了進貨成本,全都懟進去了。”於總說著,回憶起當時炒股激動心情：“你是不知道呀！我每天盯著大盤，那心情就跟坐熱氣球似。就看著我買股票一點點往上漲。我都能多吃兩碗飯。”
“本來我是挺滿足。但後來我就發現，大家都是投同樣錢，有人就賺比我還多。我一好奇，就到處打聽。然後我那股票經紀人就跟我說，可以通過場外配資加杠杆。”於總說到這裡，還給顧沉解釋了一下：“就是你還是這些錢，但可以當五倍使。問我加不加。”
“我剛開始當然不敢加。這萬一賠了，我自己這點錢不說，欠彆人我拿啥還？”於總抓了抓頭發：“但後來我那股票經紀又給我出主意。說同樣價錢，不如把我本金撤出去一部分，然後再加幾倍杠杆。到時候一千萬本金，可以當幾千萬使，賺錢一樣，我剩下錢還可以乾彆。”
“我尋思著也是。我就把賬上錢連本帶利提出來三千多萬，剩下那一千萬加了兩倍杠杆。”
於總說到這裡，搓了搓手：“一開始，我是真沒敢多加。但你是不知道，那段時間大盤太旺了。那股票漲得跟坐了火箭一樣。我眼睜睜看著我買那股票一天一個價，可我賺錢還不如彆人。就是因為我杠杆加少。”
然後於總就坐不住了。也學人家瘋狂加杠杆。一開始是三倍，後來是五倍。
“我都跟大師打聽過了。都說這股市還能牛一陣子，這概念股絕對沒問題。”
可誰成想，這大盤是越來越熱沒錯。可於總買那支股票卻突然一落千丈。連續一個禮拜，七個跌停板，差點沒跌停牌。於總賺那幾千萬連本帶利都砸裡頭不說，現在反倒欠證券公司四千萬。
“我已經還了兩千五百多萬了。可現在還差一千五百萬。”於總說到這裡，眼睛通紅，看顧沉目光就跟溺水人看到浮木沒區彆：“我是真沒辦法了。還有兩個月到限。我要是拿不出錢，他們就要收我食品廠，收我房子。我老婆孩子還不知道這事兒。”
“顧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不然我就真要去跳樓了。”於總說著，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衝著顧沉方向直挺挺跪下來。
顧沉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連忙起身避讓開來：“於總你這是乾什麼？”
“我是真沒辦法了。”於總一個大老爺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但凡有一丁點辦法，我也不會這麼冒失過來打擾您。”
“老孫說你是炒股天才。說你用一個月時間，能從二十萬賺到兩百萬。你幫幫我，你救救我。”於總衝著顧沉合十作揖：“你發發善心，就當救救我們全家吧！”
“老於你這是乾什麼呀！”躲在包廂外麵偷聽於總夫人忍不住了，直接衝進來：“你這是乾什麼呀？”
“素芬！我對不起你啊素芬，我也對不起咱們家囡囡。我對不起你們娘兒兩個，我沒用，咱們家要破產了。”
於總和於總夫人抱頭痛哭。於娉婷也嚇得躲在門口捂著嘴哭。
顧沉著實受不了這一哭二鬨架勢：“於總，你先起來。”
“我不起來。”於總說道：“你不答應幫我我就不起來。”
行吧！
顧沉麵無表情地轉身，直接離開包間。
於總頓時愣住了。於總夫人回過神來，立刻衝出包間追趕顧沉：“顧同學！你等等！你等一下！”
於總夫人拽住顧沉手腕：“有話好好說。我們好好說行嗎？”
顧沉麵無表情。
於總夫人哀求道：“你總不希望看到我跟著你回售樓處吧？”
顧沉扭頭看向於總夫人。
幾分鐘後，顧沉和於家三口重新坐回包間。
於總雙眼通紅看著顧沉，期期艾艾說道：“顧先生，我就希望你能幫幫我。現在也隻有你能幫我了。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我傾家蕩產都會答應你。”
顧沉喝了一口涼茶壓製怒火：“於總已經處在傾家蕩產邊緣了。”
於總：“……”
於總也知道自己這一番舉動惹到顧沉了。他苦笑著搖搖頭，乾脆開門見山：“我希望你能幫我炒股，至少把賬平了。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沒等顧沉開口，於總又說道：“你先彆急著拒絕我。如果我說，這次合作本金我來出，賺錢刨除我要還一千五百萬，剩下我們對半分呢？”
顧沉表情古井無波。很顯然對於總提議並不感興趣。
於總咬咬牙：“我們兩個□□分賬！”
顧沉依舊沒有說話。
於總說道：“你不會真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我去跳樓吧？”
顧沉無動於衷。
於總夫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沒開口。
於娉婷一臉倉皇看看爸媽，又看看顧沉。顯然還沒有從一家人剛剛還商量著怎麼買房，一轉眼就麵臨家裡破產爸爸要跳樓轉折中清醒過來。
於總也知道自己今天行為已經觸怒顧沉。但是他也沒有辦法：“那你來說，你究竟怎麼樣才肯幫我。”
顧沉也知道，事情鬨到這個地步，就算他不想幫忙，恐怕於總也不會放過他。顧沉心中一陣煩悶，冷冷說道：“炒股錢你出。至少一千萬本金，不管賺到多少錢，刨除你還給證券公司那一千五百萬，剩下都是我。”
於總聞言心裡一急，脫口說道：“可是我之前炒股那三千萬本金……”
視線觸及顧沉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目光，於總一滯。到了嘴邊話，訕訕變成：“你總得給我留點賬上周轉錢吧。要不然我那食品廠還是開不下去——”
顧沉想了想，說道：“你想辦法籌集兩千萬資金。我可以給你留三千萬。剩下錢歸我。”
於總滿頭大汗：“我上哪兒籌集兩千萬資金啊？”
顧沉說道：“那是你問題。跟我沒關係。”
“可是——”
“彆跟我討價還價！籌到錢了再來找我。記住時間不等人，要破產人可不是我。”顧沉說著，起身離開。
這一回，任由於總和於夫人怎麼叫他，都沒停下。
顧沉回到售樓處，門口鬨事已經不見了。陳媛和曹嚴也都不在。聽同事說，都被警察帶走配合調查去了。還說總部上午派人過來了，說對這件事情一定會追查到底。
“但我估計，不管調查結果怎麼樣，陳媛肯定是乾不下去了。”事情鬨得這麼大，不管陳媛有沒有給人當小三，造成負/麵影響已經形成了。人家客戶嚴厲要求大周集團辭退陳媛，還有不少客戶在業主群裡討論這件事。風言風語，情況對陳媛很不利。
顧沉默然不語。
同事又問道：“你那客戶是怎麼回事兒？我聽說都簽完合同到財務處交錢了，結果卡裡刷不出錢來。一家人在財務室又打又鬨。”
顧沉說道：“賬上資金周轉不開。”
同事翻了個白眼：“有病吧？沒錢還跑來看房，這不是故意折騰人嗎？這一大上午，把我們銷售當猴耍唄！”
顧沉看了看表，都快下午一點了。他覺得自己今天諸事不順，估計下午也賣不出房子，隨口說道：“我去B棟看一眼。”
售樓處同事也知道顧沉幫客戶盯裝修事兒，聞言點點頭：“行，你去吧。要是曹經理回來，我就跟他說你帶客戶看房去了。”
顧沉一路步行到了B棟八樓，正好趕上裝修師傅往屋裡進料。顧沉看著地上擺著一根根木料，皺眉說道：“這不對吧！我不是當初我訂木料。”
裝修師傅憨厚笑道：“沒錯。就是這個木料。”
“不對！”顧沉搖搖頭：“我爸就是木匠。我雖然不會木匠活兒，但從小就接觸木料。你這進料跟我當初看絕對不一樣。”
裝修師傅沒想到顧沉年紀輕輕，竟然還認識木料。頓時有點尷尬：“你家裡也有人乾木匠？”
顧沉沒搭話，指著地上木料說道：“趕緊給我換過來。”
裝修師傅還不鬆口：“真就是這個木料。”
顧沉二話不說，直接給廠商打電話。裝修師傅見狀，趕緊攔下來。
“你看這也不是你家裝修。你就是個幫忙監工。這麼認真乾什麼？有話好商量。”裝修師傅見糊弄不過去，乾脆說道：“這樣好不好。你就當沒看見，這差價部分，咱倆對半分。”
沒等顧沉說話，裝修師傅又說道：“反正我這活兒一乾完，到時候業主來了也看不出什麼。都一樣事兒。”
顧沉皺眉：“這怎麼能行——”
“這怎麼不行！”裝修師傅還以為顧沉是害怕業主知道了找他後賬，直接說道：“我跟你說，我跟你們售樓處經理都是老搭檔了。這事兒我們經常乾，沒人會發現。”
“我們經理？”顧沉心思一轉，一隻手插/進褲兜裡：“曹嚴？”
“是啊！”裝修師傅點點頭：“之前也有不少業主在曹經理手上買房。曹經理都會給對方推薦我們這個裝修隊。事成之後我們公司會給曹經理返點。這都是互惠互利事情。小兄弟你儘管放心，老哥哥是個明白人，不會差你事兒。”
顧沉看著裝修師傅：“你可彆騙我。曹經理隻是在客戶麵前推薦你們裝修公司而已。難道曹經理也會跟你們裡應外合坑害業主，在裝修材料上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