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狷的馬車怎麼了?”聞鶴一驚,跟上燕橙的步伐, 往他們暫居的驛館中走去。
“聞鶴公主, 您還記得我們進城的時候, 何狷馬車留下的車轍印記嗎?”燕橙沉吟片刻, 開口說道。
聞鶴看著驛館門口那些在雪地上留下的深深車轍印記, 點了點頭:“記得, 有什麼問題嗎?”
“入驛館的時候,車轍印記沒有這麼淺的。”燕橙皺眉, 忽然扭過頭來,緊緊盯著聞鶴說道。
“所以,這說明何狷馬車上的重量減少了?”聞鶴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馬車上對外宣稱是染病的何狷所乘的馬車,但是他們都心知肚明, 現在馬車裡的何狷,隻是一個躺在棺材裡的屍體而已。
現在馬車裡的棺材還在, 但是馬車的重量卻減少了。
這隻能說明,棺材裡的人……跑了。
“何狷先生……他沒有死?”聞鶴挑眉, 竟然覺得這樣的事情會發生, 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燕橙皺眉,開口輕聲說道:“恐怕就是如此。”
“那要怎麼辦?話說回來, 燕橙姑娘, 您為何要殺何狷?”聞鶴現在對於乾朝內部的鬥爭並沒有很關心,所以並不憂心忡忡。
“您不知道?”燕橙挑眉, 反問聞鶴, “宗小將軍什麼都沒有與您說麼?”
此事, 一直沉默著聽她們對話的宗瑒扭過頭來,朝燕橙無聲地搖了搖頭。
而後,他在聞鶴掌心慢慢寫下:“並不知。”
“此事……宗曜老將軍應當知曉才是。”燕橙握緊拳頭,緩聲說道。
聞鶴扭過頭,看著宗瑒沉默的側臉。
隻見他一直緊盯著向東的方向,沉默不語,神色隻見竟有些凝重。
燕橙此時已經爬上了何狷的馬車,開始檢查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聞鶴站在宗瑒的身邊,便聽見驛館前方的街道上便傳來了有節奏的噠噠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近,一匹黑馬忽然闖進了聞鶴的視線。
騎在黑馬之上的人因為連路趕來,有些氣喘籲籲,呼吸間吐出白色的霧氣。
聞鶴定睛一看,竟是在京畿城時經常跟在宗瑒身邊的校尉,名喚連青。
乍一看見故人,聞鶴便覺得有些親切。
她看著連青說道:“連校尉,好久不見。”
連青看著聞鶴,點了點頭,目光卻還是放在宗瑒身上。
他乾脆利落地翻身下馬,朝麵前幾人行了一禮道:“聞鶴公主,燕橙姑娘,可是要回京畿城?”
正鑽在何狷馬車裡的燕橙探出頭來說道:“正是,連青校尉,有何事?”
“無事,祝二位一路順風,我此番前來,主要還是為了宗小將軍。”連青朝宗瑒一拱手,“宗小將軍,離家多日,僅寄了幾封書信回來,宗曜老將軍可是思念您思念得緊啊……”
宗瑒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隻沉默著朝連青搖了搖頭。
“傳宗曜老將軍令,因北方邊疆有亂,傳宗小將軍回守邊疆軍府,這京畿城,還是不要回了吧。”連青從懷裡掏出一枚古樸的印鑒,朝宗瑒一亮,朗聲說道。
宗瑒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罕見地皺起了眉,他看著連青,沒有說話。
“宗小將軍想問為何?”連青憨厚地撓了撓頭,“這……我也不知啊。”
但是轉瞬間,他的表情立馬變得嚴肅:“這紫金城,聞鶴公主與燕橙姑娘,自然可以出,但是宗小將軍您,不可以。”
說罷,他朝城門處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隻見森嚴的城門方向湧來了大量士兵,將城門守衛得滴水不漏。
看來連青的到來,不僅僅是準備通知這一消息,還身體力行地準備將宗曜老將軍的命令貫徹到底。
宗瑒無奈,隻能朝連青一揮手,示意他過來。
連青當然知道宗瑒固執,但他奉了宗曜老將軍的命令,當然不可能不執行。
所以,連青隻能在宗瑒耳邊小聲說了幾個字。
字不多,卻言簡意賅。
是宗家的家訓。
“忠骨可埋,不可逆。”
聞鶴看著連青在宗瑒耳邊說話,看著宗瑒的長眉微微挑起,馬上便知道了事情的答案。
她輕咳一聲說道:“宗小將軍,既然這是宗曜老將軍的命令,自然是不能違抗的。”
“此去京畿城,我的安危倒不用擔心,畢竟,還有燕橙姑娘在呢。”聞鶴朝燕橙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似乎是放在了燕橙身上,實則是放在了燕橙身後不遠處假扮成侍衛的岑雍身上。
此時的岑雍,正摸著自己的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宗瑒與聞鶴二人。
宗瑒沒有說話,隻認真地看著聞鶴,看了好久。
半晌,他走上前來,在她手心寫下:“你確定?”
聞鶴結合燕橙的行動,當然已經隱隱知道了宗曜老將軍的意思,隻能開口勸道:“你不可不去。”
連青站在一邊,終究是看著聞鶴歎了一口氣說道:“還是聞鶴公主深明大義。”
“這京畿城,誰都可以去,唯獨宗家人不能去。”連青從旁前來一匹矯健的白馬,將韁繩交給宗瑒,“事不宜遲,這邊疆動亂,還需宗小將軍回軍府與宗曜老將軍一同應對。”
其實,聞鶴與宗瑒都知道,在北方綿延千裡的邊境線上,唯一與乾朝接壤的國家隻有朔方國。
而此時,朔方國的皇子殿下,還混在前往京畿城的車隊當中。
在朔方國坐鎮的隻有聞鶴那個不識政務不懂打仗的親爹,如何能引起邊疆動亂?
燕橙此時已經檢查完了馬車裡何狷的棺材,她從馬車上跳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宗瑒。
宗瑒回眸看著聞鶴,聞鶴則朝他笑了笑。
“連校尉說得對,這邊疆動亂,還是要謹慎對待為妙,畢竟我們剛將聞鶴公主與宗小將軍從朔方國救出,他們惱羞成怒想要開戰也是正常的。”燕橙笑吟吟地看著神色有些懨懨的宗瑒,“宗小將軍,快去吧。”
終於,宗瑒接過了連青手上的韁繩。
聞鶴看著他,說了一句道:“燕橙姑娘說得對。”
宗瑒翻身上馬,馬蹄不耐地跺了跺。
“宗小將軍,走吧。”連青自然是看不懂這點淡淡的離彆愁緒的,馬上補了一句說道。
沒想到宗瑒卻還是一振韁繩,朝聞鶴伸出手。
聞鶴馬上便抬起自己的掌心,以便宗瑒方便在她掌心寫字。
她隻感覺到手心傳來輕輕的觸碰,宗瑒在她掌心寫下:“一月。”
他這是在說他離開的時間,一月後便會回來。
聞鶴抬頭看著他,應了一聲說道:“好。”
說罷,宗瑒便回身,帶著連青往城門處走去。
聞鶴看著他的背影,極輕地歎了一口氣。
燕橙從驛館裡走過來,拍了拍手心的灰,站在聞鶴身後說道:“聞鶴公主,既然不想他走,何必大度呢?”
聞鶴咬了咬下唇,輕聲說道:“他去了朔方國,宗曜老將軍都未曾阻止他,這次叫他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燕橙一聽她的話,有些驚訝:“聞鶴公主,您又知道什麼呢?”
“你們想殺的,恐怕不止何狷先生吧?”聞鶴靠在驛館大門的門框上,抱著胸,朝燕橙說道。
“聞鶴公主如此聰慧,自然是瞞不住您的。”燕橙還是微笑著,但微笑中卻帶了一絲擔憂。
“何狷真的沒了?”聞鶴挑眉,問道。
她知道何狷的詭計多端,所以此人並沒有死,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
“是,棺材空了。”燕橙點頭,“他逃跑了。”
“所以現在要快馬加鞭回京畿城,最好是能趕在何狷回京之前,先回到那裡,對嗎?”聞鶴眨了眨眼,說道。
“既然聞鶴公主您已經知道了,我也便不解釋了,這便出發。”燕橙朝聞鶴點了點頭。
和聰明人交流,就是如此簡單。
隻需要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夠知道下一步應當如何做,絲毫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