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延錦這個最尊貴的乞丐並不怎麼開心, 儘管知府王文昭是魏家門生, 還會聽一聽他的話,也去籌糧賑災了, 但是他們麵上一團錦繡,真心卻沒有半分。
見到趙清漪摸進來找他,他極為高興, 看了幾天糟心的人, 總有心悅之人來看他。
趙清漪笑著說:“這幾日,上下官員侍候得殿下可好?”
郭延錦招了她坐下來說話,回道:“一個個跟我哭窮, 現在的賑災銀子,一半是我拿出來的, 一半是士紳捐的,反而是我欠了人家似的, 你說我好不好?”
趙清漪明白這中間的道道,說:“其實全國各地府縣沒有幾處是不虧空的, 你們王朝財政太不嚴謹, 缺乏財政人才, 也缺乏監督,這是難免的。”
郭延錦道:“這些國賊祿蠹!”
趙清漪雖然嫉惡如仇, 卻也認得清現實, 說:“殿下,你是殺不完的,反而會遭到這股人的反撲。依屬下看, 你不如進兩步退一步,然後再完全呈報聖上。”
郭延錦道:“如何進兩步退一步?”
趙清漪又先將這兩天打聽來的消息一一簡要說了,並且和他說關係派係的看法。
“這些人其實都不是什麼鐵杆派係,按說王文昭是你的人,建雄軍節度使樊莫是信王的人,不過兩家的公子都是交好的,其族中兒女間姻親又很複雜。這是一個利益網,誰得勢誰不得勢隻要不觸犯他們的利益就好。”
郭延錦冷哼:“彆說河東道了,朝中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個家族中有人燒熱灶,有人燒熱灶,總能燒對灶。”
趙清漪道:“還是要從虧空和下頭不尊朝廷免糧之命胡亂加派的事入手整頓,殺個把人震住他們——這是進兩步,然後該放還是要放的,讓他們補齊虧空——這是退一步。”
郭延錦說:“查賬的事哪有這麼簡單。”
“也不需要都每筆一次性查清楚,你想誰當那隻雞就查誰。”趙清漪也很恨貪官,但是重新換一批新官上去就能不貪嗎?
郭延錦沉吟半晌,趙清漪說:“殿下,我倒是在民間打聽到一個人或可一用。”
“前任洪桐縣令曹敬,現已經貶為洪桐縣的巡檢了。此人本也是進士出身,因為追究前任虧空和不明賬目的事與前任不和,竟然成了一個九品官。雖然此人可能不太會變通,但想能因賬目之事與人相爭,那定然是懂這裡頭的東西的。殿下手中正缺把能用的刀,何不用他?”
郭延錦也明白,所謂帝王心術,做一件事時首先就是找好了鷹犬和背鍋替身,這人能為他所用的話,他也儘量保他。
趙清漪顯然也懂這樣的道理。
郭延錦又說:“銀子是籌到了一些,但是當地糧商是把糧價虛抬,此次進河東道來,並未備下糧食,京裡尚要施粥,而糧倉中備著禁軍的糧草用度,調不來那麼多糧食來河東。”
趙清漪說:“他們是捐了銀,又要把錢都賺回去的意思嗎?”
郭延錦說:“災年缺糧,糧價飛漲也是常事。他們剛剛捐過銀錢,孤又不好讓人去抄了他們的糧倉。”
趙清漪笑道:“所以說,這是既當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人家捐過銀子,你還真不好下手,不然就是你不仁了。”
明朝皇帝做什麼捐害士大夫利益的事,都會被苦諫“不能與民爭利”,彆說這個時代了。人家捐錢表了忠心,沒有切實的把柄,還真不能亂抄家的。
“真是豈有此理!”
趙清漪手中轉著折扇,一派風流倜儻,她裝成少年絕代風華,真是會害得無知少女失了心。郭延錦說:“我且讓人去查清他們的倉庫底細,他們還要哭沒有糧,看孤不治他們哄抬糧價的罪!”
趙清漪思考了一會兒,說:“這事不如交給我,我倒是有一計,也能壓壓這糧價。”
郭延錦奇道:“什麼辦法?”
趙清漪在他耳邊低聲說如是、如是,郭延錦懷疑:“這行嗎?”
趙清漪眉眼飛揚,折扇在手中一轉,說:“你還要去太原府,現在就撕破臉,豈不是打草驚蛇?真要不行,你說句話,我去偷光這些貪官的家產。你這邊高價買糧,他們把錢賺去了,我給你弄回來。”
郭延錦三觀具碎,說:“哪裡能事事靠你這樣的方法?況且,你輕功就算再好,你也隻能拿出票子,金銀珠寶你一人又能帶出多少?”
趙清漪歎道:“好。”她再為他做事也不可能將自己有空間的事告訴他。
“婉妍,你武藝出眾,但是切莫自大,也不要他人麵前這樣百無禁忌。”
“行了,我知道了。我辦法要是可行,我也不用偷。”
郭延錦稍稍放心,又說:“明日孤會派人去傳曹敬。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便留宿一晚,也沒有外人會進這裡。”
趙清漪笑道:“殿下,人還是回客棧的好,萬一明兒一早,我那些‘好朋友’來找我怎麼辦?”
“你不想留下。”他用的是肯定句。
趙清漪打個哈哈,想了想掏出幾張銀票,數了一萬兩給他,說:“你正是用人之際,手頭多點錢也方便,拿著。”
郭延錦說:“孤還能花你的錢不成?”
趙清漪笑道:“彆客氣,我發了一筆小財,自己也不怎麼用錢,你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