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等待許久的管家貝爾圖喬向他的雇主詢問,應該如何安排海黛小姐。
聽到海黛的名字,基督山伯爵微微一怔,隨即想起了之前的一些打算。隻是,在開口說出心中原本安排之前,基督山伯爵忽然遲疑了起來。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原本的一些想法似乎並不太周全妥當。
“如果我真的為了那孩子好……”
海黛是已經去世的約阿尼納帕夏阿裡台佩萊納的女兒,曾經是一位希臘公主。不過,自從她的父親慘遭法國軍官費爾南的背叛而失去性命後,年僅四歲的海黛就成為了一名女奴。
在海黛大約十一歲時,基督山伯爵把她從奴隸販子手中贖買了出來。他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掌握仇人費爾南背叛恩主和軍人榮譽的重要罪證,並計劃著在時機成熟之際利用這個證據報仇雪恨。
比如,讓海黛親自出麵指認並控訴費爾南——如今的費爾南·德·莫爾塞夫伯爵的罪行。
不過,雖然說一開始是為了複仇才遠赴東方尋找海黛的,但是自從把海黛從奴隸販子手中帶出來後,基督山伯爵就給了這個小姑娘公主一般的生活。他還讓海黛接受了不輸給任何一位巴黎淑女的係統教育。
這些年,基督山伯爵一直在為複仇的事四處奔波,和海黛的相處時間並不多。但是,他一直把海黛視為半個女兒,並打算在複仇之後,就送給海黛一筆豐厚的嫁妝,來確保嫁人後的海黛繼續擁有之前的舒適富足生活。
而按照基督山伯爵原本的計劃,這次離開基督山島後,他就會吩咐屬下把海黛接來身邊,和他共同生活一兩年。
同時,他會安排海黛在社交界偶爾露麵,好讓歐洲上流社會漸漸知曉有這麼一位富有卻神秘的希臘女人。這樣一來,將來海黛出麵指證費爾南的時候,就不會顯得過於突兀和來曆不明。
然而,這次在島上見到裴湘並了解了她的人生選擇與計劃後,基督山伯爵開始認真考慮,自己對海黛的培養是不是還欠缺了一些最重要的東西?
“我當然可以幫海黛挑選一個可信正直的丈夫。可是,人心易變世事無常,我又不可能一直照顧她。將來一旦出現變故,海黛能否像卡爾梅拉小姐一樣,有獨立生存的堅韌心性?她是否能保住自己的財產?是否能擁有重新振作的勇氣和決心?是否有足夠豁達開闊的眼界心胸,從來不為某個人、某件事而過度執著,而是真正享受生活和自己的人生?”
二十歲的愛德蒙·唐泰斯不會認為一個全身心依附男人的女人做錯了什麼,當然,他現在也不認為。畢竟世情大多如此。況且,這個社會對女人本來就不公平,給她們改變自身處境和自我成長的機會實在太少了。
然而,在經曆了這麼多的變故之後,就如今的愛德蒙·唐泰斯個人而言,他其實更欣賞心性堅韌並且絕不輕易對生活妥協的女性。他會覺得她們的靈魂格外閃閃發光,無論外表和年齡如何,都美麗非凡。
他想,沒有人生來就堅強。但有人始終用軟弱的淚水祈求憐惜與庇護,有人卻在遭遇變故後,一邊流淚一邊堅定地舉起了武器,並且從不祈求所謂強者的垂憐與饒恕。
——她自有王座與桂冠,根本無需他人贈與。
沉默良久後,基督山伯爵終於開口對等候在一旁的管家貝爾圖喬吩咐道:
“先不用把小姐接過來了。告訴小姐,她還要再學習幾門課程。過段時間,我會讓新老師過去教導她,請她一定要重視那些學習內容,肯定會讓她受益終身的。”
“是,先生,”貝爾圖喬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主人的吩咐,隨後又請示道,“我們現在啟程前往熱那亞嗎,伯爵先生?”
“熱那亞……不,先去佛羅倫薩吧。”
基督山伯爵想到他曾經在佛羅倫薩幫助過的兩位女士,覺得可以請她們中的一位去海黛身邊做老師,然後通過言傳身教,儘力告訴海黛一些書本上寫得不全麵、不透徹甚至避而不談的真實。
貝爾圖喬點頭應是,轉身去向船長傳達伯爵先生的指令——他們接下來的目的地是佛羅倫薩。
過了一會兒,想到之後要給裴湘寄信的基督山伯爵詢問阿裡:
“之前林內先生離開的時候,有沒有透露過接下來的行程?”
阿裡比劃了幾下,表示自己聽到林內先生和那個叫做貝魯斯的管家當著他的麵提起過,他們之後要在裡窩那停留幾天,為了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但是並沒有聽他們談論具體的地址。
基督山伯爵點了點頭,決定上岸後就立刻把信寄到羅馬去。如果那時候卡爾梅拉小姐還沒有返回家中的話,聖費利切伯爵也會幫他把信轉交給真正的收信人的。
“對了,我還可以向聖費利切伯爵打聽一下聘請家庭教師的相關事宜,問問他之前都給卡爾梅拉小姐請了哪些老師?也不知道她那副脾氣是天生的,還是被誰影響的……
“我當然不指望海黛那孩子能擁有一人乾掉五個海盜的彪悍實力。說實話,我自己也夠嗆……所以,隻要能夠打贏她未來的丈夫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