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2 / 2)

“父親,湘兒才沒有忽悠走你的私房錢呢!都、都說了,那是你交給湘兒的補課費。當初,咱們父女兩個一手交錢一手交講義文章,錢貨兩訖公平交易,怎麼是忽悠呢?”

“可那些講義文章其實就是你外太翁本人寫的,根本不是你告訴為父的那樣,是某位拜訪你外太翁的寒門學子寫的。也就是說,沒有哪個學子需要為父的那筆銀錢養家糊口。哼,為父本來可以免費得到虛舟先生的指導的,並不需要額外花費銀錢。”

裴湘十分不認同地眨了眨雙眼,耿直地問道:

“爹,如果一直等著外太翁心情好了再免費教導你,你覺得你能在半年前就達到外太翁的考校標準嗎?能這麼快就得到推薦信來江寧織造府這裡任職嗎?”

“這個……”在讀書上頗有些自知之明的沈啟堂目光遊移了一下,不和親閨女對視。確實,如果沒有提前得到那些字字珠璣的講義文章的話,以他自己瞎琢磨的水平,肯定還要繼續被虛舟先生嫌棄的。

見狀,裴湘重新走回沈啟堂身邊,伸出小手輕輕拍了拍無言以對的老爹,又飛快把手縮回毛茸茸的袖子裡保暖,然後才不緊不慢地分析道:

“爹,一寸光陰一寸金,湘兒幫你提前了這麼多日子通過了外太翁的考校,其實就等於替你省了差不多能堆滿蘇州城那麼多的金元寶了。儘管如此,湘兒卻隻管你要了個親情價,六十三兩銀子和一百二十六枚銅錢,哎,這個賬,爹,你算算,是不是太合適了?”

“嗬!”沈啟堂完全不在乎長輩形象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自從發現自家閨女已經懂得聯合虛舟先生哄騙他的私房錢之後,沈啟堂就深切地意識到,那句“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子會打洞”的老話有多貼切多精辟了!

甭管女兒在讀書方麵有多聰明靈透——聰明得就好似不是他和王婉的孩子,可是這從小就一門心思地琢磨怎麼從親爹手裡忽悠走更多銀錢的脾氣,那可真是十足地隨了他這個當爹的,並且明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沈啟堂當初驟然得知真相之時,都不知道是該驕傲於閨女像他,還是該心疼自己辛苦積攢了許久的小金庫就那麼沒了。

一想起金錢方麵的損失,沈啟堂立刻恢複了嚴父做派,他清了清嗓子,皺眉道:

“湘兒,既然你知道寸金難買寸光陰的道理,那怎麼不在家中好好讀書和陪伴親人,反而跑來為父這裡胡鬨玩耍?”

“父親,湘兒剛剛說了,湘兒是因為思念父親,才來江寧的,可不是因為想要玩耍。”小姑娘鼓了鼓臉頰,根本不怕佯裝嚴肅的老父親。

“真的?”沈啟堂狐疑地瞧著古靈精怪的小女兒。

“嗯嗯,千真萬確,”裴湘連連點頭,又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而後才慢悠悠地說道,“父親,現在還是正月呢,老宅裡每日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鬨。然而,越熱鬨,湘兒就越心疼和擔憂孤身在外案牘勞形的老父親。所以,湘兒一聽說外太翁要來江寧訪友看梅花,就央求他老人家帶我一起過來了。父親,湘兒希望可以在江寧這邊多陪陪您,好不好?”

沈啟堂想說不好,想說他非常忙,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忽然說不出口了。

正月裡家家團聚,他獨自一人待在江寧,平時不覺得如何,如今忽然見到親生女兒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麵前,又親耳聽女兒甜甜地說思念父親,哪怕知道這話裡有一半是水分,可他還是忍不住心中暖和。

一陣寒風掠過,沈啟堂立刻給穿得圓滾滾的親閨女正了正帽子,然後才收回手攏嚴實自己的衣襟領口。

“算了,不管你這次又想出什麼淘氣點子,還能把江寧府鬨翻天不曾?”

沈啟堂搖著頭揶揄了一句,而後才故作不太情願地妥協道:

“哎,算了算了,來都來了,既然你這樣思念為父,那,嗯,就先在這邊住一段日子吧,難道還能把你立刻送回去嗎?罷了,天寒地凍的,還是彆來回折騰了,哎,都是你娘給你慣壞了。”

裴湘見沈啟堂明確答應讓她留在江寧小住,而不是張羅著把她送回蘇州,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十分清楚,自己就這麼突然跑來江寧,絕對會給辛苦忙碌的父親增添麻煩和壓力的。可如果繼續留在蘇州家中的話,出了正月之後,母親那邊肯定要再次張羅給她裹腳的。

關於裹腳這件事,其實在裴湘五歲的時候就被提上了日程,但被裴湘裝乖裝病給拖延了下來。

裴湘也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周圍小有家底的人家都會讓女孩子裹腳,並且大人們還能說出種種好處來,可她就是極為反感這件事。不是因為疼痛,而是純粹的討厭,因此拒絕裹腳的態度一直極為堅定。

另外,沈啟堂那時候正在家中“苦讀”。在目睹了母女二人為了裹腳纏足一事的激烈“戰爭”後,有一日,沈啟堂忽然出聲勸阻了王婉,不讓她給女兒纏足。

對此,包括王婉在內的所有沈家人都表示了不解,不明白沈啟堂是在害女兒還是心疼女兒。也是從那時候起,裴湘在父親身上感覺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之處。

她敏銳覺察到,其實沈啟堂和四周所有人一樣,都認為女孩子應該儘早纏足,並且還要忍下所有痛苦讓雙腳變得又尖又瘦。這樣一來,女孩兒長大之後才會有個好名聲,才會獲得更加美滿的姻緣,才不會被丈夫和婆家嫌棄。同時,裴湘很小就明白,沈啟堂絕對不是那種孩子一哭鬨就什麼都答應的父親長輩……

所以,當沈啟堂親自出麵阻止妻子和家人繼續逼迫女兒纏足時,不同於其他人感歎沈啟堂對唯一孩子的盲目溺愛,那陣子心思情緒格外敏銳的裴湘則忍不住心生疑惑。

直覺告訴她,事情不太對。

可是到底如何不對?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她既猜不出具體原因也不會繼續深想。隻是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默默記住了父親對纏足之事的奇怪態度。

在這樣的前提下,當裴湘察覺到,原本已經放棄給她纏足的母親在過年期間經過各家親戚的勸說後,竟然再次重燃了“鬥誌”,便開始偷偷收拾包袱,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來找沈啟堂了。

此刻,確定自己的十個腳趾頭都暫時安全後,小姑娘高興地在原地狠狠地蹦躂了好幾下,然後眉開眼笑地抱住父親的胳膊,一搖一搖地講起了路上遇到的各種小小趣事,還有蘇州老家那邊親朋好友們的消息。

沈啟堂一邊含笑傾聽,一邊略微歪著身體並拖著份量不輕的閨女往織造府衙門裡慢慢挪步。他得回去向上峰告個假,之後花費一兩日的工夫,好好安置一下因為想念父親而冒著寒風趕路而來的親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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