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2 / 2)

“至於理由麼,首先,沈姑娘和曹小公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其次,你撿到孩子的地方距離揚州曹府不遠。還有就是,沈姑娘長得像唐家人……好了,在下要向沈先生你請教一個問題。”

“請教不敢當,侯佳大人請講。”

“沈先生,在沈姑娘和沈家人沒有血緣關係的情況下,她長得像唐家人,確實容易讓人往陰謀方麵聯想。可是,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撒謊了呢?如果沈姑娘其實就是你和令夫人的親生骨肉呢?那她長得像她的外太婆唐氏,不是很正常嗎?

“沈先生,在你提出種種懷疑之前,是不是應該先證明一件事,就是——沈湘她千真萬確不是沈家骨肉!另外,事關重大,我們不可能就憑著你的一個故事和一塊什麼都證明不了的藍色緞子,就信了你的所有言辭。”

聞言,沈啟堂毫不心虛地直視著侯佳·德春,不急不緩地說道:

“既然侯佳大人做了此番總結,那沈某就先向諸位大人剖析一番沈某的心路曆程,同時也會提供相關證據。

“各位大人,依照沈某先前所言,沈某一直未曾將小女的身世同曹家聯係到一處,更是最近才得知唐側夫人的娘家同沈某的嶽家有些不太融洽的遠親關係。而沈某在得知了這些巧合後,又因為心知湘兒並非沈家血脈,所以難免會多思多想。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另外,說句實在話,湘兒她是沈某唯一的孩子,這些年來,沈家如珠似寶地嗬護著她長大,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與羈絆。最近這兩年,沈某最怕最擔心的,就是有朝一日這孩子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來,說他們當時並不是故意丟掉孩子的,而是一場意外或者一場誤會。如果是那樣的話,沈某該如何抉擇?

“因此,在隱約意識到湘兒的身世可能非常不簡單後,沈某就立刻打消了繼續調查下去的想法。就像侯佳大人所說,反正缺少有力證據……便是沈某有心深入調查,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甚至還可能會給家族親人帶來麻煩,所以,沈某一直不曾多說什麼、多做什麼,並且隻當心中從未有過任何疑惑。

“隻是,人有旦夕禍福,沈某怎麼也沒有料到,湘兒那孩子隻是高高興興地去了馬場一趟,就在層層保護之下被一名單槍匹馬的歹人給擄走了!

“哎,從湘兒出事那日起,沈某便夜夜不能安寢。昨夜,沈某好不容易入睡片刻,又因為一場噩夢而驚醒了。醒來後,沈某再也無法重新入眠,便起身去書房查看湘兒之前的東西。因為擔心驚醒同樣幾夜未眠的拙荊,所以沈某並沒有點燈,隻是在月光下翻看。

“沒想到這次無意之舉,竟然讓沈某有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發現,也是這個發現,讓沈某對湘兒和曹家的關係有了更多的把握。所以,沈某今日才來麵見諸位大人。”

“你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發現?”桑格好奇問道。

“是這個,”沈啟堂指著他之前出示過的寶藍色綢緞,深吸了一口氣,才沉聲解釋道,“這麼多年以來,沈某第一次在沒有燈火的月色下觀看這塊布料。然後,沈某發現、發現這其實根本不是一塊普通的緞子,而是咱們江寧織造府每年進貢宮中的月光錦!哎,說起這月光錦,沈某也是因為之前參與了曆年的賬目記錄整理謄抄工作,才有幸了解到這種每年進獻數量從來不超過十匹的珍貴稀有布料。沒想到會有親手觸碰到的一天。”

說到這裡,沈啟堂將手中的寶藍色緞子往曹寅方向遞過去,同時說道:

“口說無憑,曹大人可以檢驗一番,看看這塊藍色緞子是否能在黑暗中散發朦朧月華光彩?倘若在下沒有認錯的話,那有些事就不必在下過多解釋了。諸位大人明鑒,這種隻有宮中才有的珍貴料子,沈某是如何也假造不出的,也沒有途徑得到,然後再來編造故事哄騙各位。”

聽到“月光錦”三個字,現任江寧織造郎中桑格立刻露出了慎重神色。

沈啟堂說得不錯,這種料子極其珍貴難得,唯有江寧製造局聘請的匠人才能夠織造出來。並且,江寧織造局每年產出的月光錦數量一般不會超過十匹,偶爾有織壞了的,也會徹底銷毀,好讓這種華美罕見的布料成為皇家獨享之物。

換句話說,凡是月光錦,便隻有宮中才有,民間連個布頭都不會留下。

可如果沈啟堂所言不虛,那麼……是曹家私藏了本該禦用的珍品?

曹寅感受到桑格打量探究的目光,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隨後溫聲解釋道:

“曹家確實有一匹月光錦,不過,並不是毫無瑕疵的,而是一匹原本準備銷毀的。”

“任何月光錦都不得私下截留。”

“曹家絕不會做欺君罔上之事!六年前,先父病重,萬歲爺隆恩,特意賜藥給先父治病。萬歲爺還讓送藥之人私下裡叮囑先父,說是月光錦乃是先父初任江寧織造郎中那一年督促工匠研製成功的,對先父很有意義,便讓先父把當年準備進獻宮中的月光錦留下一匹,並隨心使用。先父對萬歲爺的厚恩榮寵感激涕零,又倍覺惶恐。先父思來想去,又給萬歲爺上了一道請安的折子。後來,先父讀過禦批後,便在病床上吩咐在下,讓在下從當年有瑕疵的月光錦中挑選一匹出來,然後再把其餘的銷毀了。”

聽過曹寅的解釋,桑格笑容和煦地點了點頭,隨後格外真情實感地說了好些陛下仁愛體恤臣子的感激之言,其餘人也紛紛附和,並立刻輪番表忠心和歌功頌德。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桑格才接著詢問曹家的那匹月光錦的去處。

“先父得知唐氏有孕後,十分欣慰。臨終前,他老人家一直念著未出生的長孫或者長孫女,就賜下了許多珍貴之物給……給那個無緣見到祖父的孩子,其中就有那匹月光錦。”

“哎呀,竟然當真是到了唐側夫人那裡嗎?”

曹寅抿了抿唇,沒有繼續解釋下去。

他實在不願說出自己心底的猜測,就是不知是下人辦事疏忽還是唐氏糟了內宅算計,總之,大約是沒有人告知唐氏何為月光錦。以至於……唐氏極有可能是把那批賞賜中最貴重的月光錦當做是沒有特色的素麵上好綢緞了,所以後來才……

其實,從沈啟堂拿出月光錦的那一刻,曹寅就已經意識到,他大約是真的被人當成傻子耍了六年之久。他現在尚且不能萬分確定的是,唐氏是否和他一樣被蒙在鼓裡?會不會是她身邊之人趁著她生產之際做了此番惡事?

“不,倘若她一無所知,又怎麼會對頎兒……對那孩子麵熱心冷……”曹寅垂眸暗忖,腦海中閃過曹頎之前的那些委屈與不解,忽然意識到,也許那孩子確實沒有誤解。

就在曹寅暗自琢磨該如何審訊曹頎和唐氏身邊之人時,斜對麵的沈啟堂開口說道:

“當初,沈某聽小女提起唐側夫人對曹小公子的不喜,心中便隱隱覺得不安。待到沈某發現了這月光錦之後,才恍然大悟。再有,侯佳大人先前懷疑湘兒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是不是沈家冒充的,嗬,除了這月光錦繈褓外,沈某還能提供一個佐證,就是湘兒的身體健康情況。

“曹大人,諸位大人,沈某親生孩子出生之時發生的事,並不是隱秘,無論是當時請來的接生婆、揚州城外白雲觀的崔仙姑,還是當時給孩子診斷的大夫,都能證明……那孩子的身體十分虛弱,幾乎……幾乎很難養成。便是菩薩保佑讓她度過了出生時的劫難,以那孩子的身體……必然要經過細心調養的。

“可是,沈家的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都能作證,湘兒那孩子不僅極少生病,而且自小就比同齡孩童更加壯實。她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哪怕整條街的孩子都生病了,她依舊精力充沛。

“各位大人,這世上許多事情都能作假,可一個孩子的身體健康情況是做不了假的,最起碼不能常年作假。所以,諸位儘可以派人去詳加調查,還可以……”

“調查之事並不急於一時。”曹寅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打斷了沈啟堂的話。

其實,從沈啟堂拿出那塊月光錦開始,曹寅心中就已經有了傾向。

他沉聲道:“不論真相如何,如今救回湘兒才是最重要的。德春,尋人之事還要繼續有勞你和眾位兄弟了,曹某感念大家多日辛苦,也會備下重禮。這樣吧,你告訴下麵,不論之後哪位兄弟查到有用線索,或者及時救出湘兒,曹某必然銘記在心,還會親自登門致謝。

“德春,你我共事多年,你是知道我曹子清的。我一向恩怨賞罰分明,既不會薄待了有功之人,也不會放過憊懶敷衍之徒。”

在曹寅銳利目光的壓迫下,侯佳·德盈肅容起身,並異常鄭重地應下曹寅的所有吩咐。

其實根本不用曹寅多說,在沈啟堂點破失蹤女童極有可能是曹寅長女後,侯佳·德春就知道,之後的搜查尋找行動必然要加大力度了。

跟在曹寅身邊多年,侯佳·德春深知,曹家人在報恩方麵也許有些居高臨下的敷衍,可是在報複遷怒方麵,那是絕對不存在心軟疏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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