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1 / 2)

孫老夫人再次感覺到了心口憋悶。

就在她還要找借口敷衍之時,旁聽了半晌的曹寅咳嗽了一聲,隨後淡聲決斷道:

“母親,兒子對今日雪嫣閣內的這一團亂也是一頭霧水,同樣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兒子知道母親一片慈心好意,不願用內宅些許瑣事煩擾沈兄,但沈兄亦不是外人,當年也全賴沈兄搭救湘兒……依照兒子看來,既然沈兄擔心湘兒在府中的處境,索性就把實情都說出來吧,免得沈兄一直憂心疑惑心中惴惴,反而和母親您不願打擾沈兄清淨的初衷相違背了。”

聞言,孫老夫人認真地看了兒子一眼後,緩緩歎了一口氣。

眾人麵前,如非必要,她是不會駁了兒子的麵子的。

“罷了,沈賢侄,之前非是老身刻意隱瞞,實在是此事有些荒唐……唉,王嬤嬤,既然今日是你撞見的,那就由你再對老爺和沈先生複述一遍吧。”

王嬤嬤得了孫老夫人的吩咐,連忙上前一步施了一禮,然後再次敘述了一遍她發現四格格曹晴被辛姨娘苛待的來龍去脈。

不提曹寅驟然得知親生女兒竟然連續多日被自己一直認為蕙質蘭心又溫柔解語的愛妾泡在冷水中“驅邪”是何感受,隻說沈啟堂在聽過整件事之後,罕見地比女兒推測出了更多的東西。

他一下子就將李氏如此折騰算計的主要目的猜測出了七八分來,暗道這不就是他本人用舊了的手段嗎?

當年,沈啟堂在確定自家親爹就是無可救藥地偏愛重視會讀書的長子後,身為不會讀書又是次子的沈啟堂就放棄了從正麵“爭寵”的想法。

之後,他多次刻意製造機會,故意在父親麵前表現出自己因兄長沈複不擅長人情世故而慘遭連累的失落與無奈,但卻依舊尊敬兄長毫無怨言。

漸漸地,沈父便對敦厚又仁善的次子充滿了愧疚之情,可他又委實重視長子也看好長子,不能把手中不多的上好人脈資源分給次子,於是,心懷愧疚的沈父就隻能從銀錢方麵對次子做出彌補……

“這是爭奪不到寵愛,就打算讓丈夫愧疚憐惜嗎?然後在從愧疚不已的丈夫那裡得到更多的彌補?”

沈啟堂狀似不經意地望了一眼李夫人,他對她的這種算計手段沒有任何多餘想法。但是一想到她利用一個兩歲小孩子……尤其是她還故意把湘兒牽扯進來了,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保持看破不說破的美德了。

於是,沈啟堂再次感慨著提議道:

“如此說來……曹兄啊,你這日子看著花團錦簇的,沒想到委實也不太容易!唉,說真的,曹兄,我並不是在和你置氣,要不就讓我先把湘兒帶走些時日吧。等你處理好這內宅的妻妾之爭,再去我那裡把湘兒接走?”

妻妾之爭?

曹寅下意識側首望向坐在斜對麵的李氏,目露思索。

他之前隻覺得此事皆因辛氏恃寵而驕又愚昧狠心,再加上老太太年事已高疏於管理,並沒有對懷有身孕又一直體弱休養的妻子多加懷疑。況且,他之前似乎已經錯怪過妻子一次了,這次便下意識避開了李氏暗中參與其中的念頭。

可如今聽沈啟堂這樣理所當然地說出“妻妾之爭”四個字,曹寅難免又順著這種說法深思細想了幾分。

而曹寅的神色變化落在李氏眼中後,李氏不由得心中一沉。

她倒是沒奢望曹寅能夠半分不懷疑她。不過,她已經想好了今晚如何示弱,如何以情動人,如何主動向曹寅提及自己的嫌疑,以及如何以退為進地剖白心跡透露委屈。隻要她能把握好時機,趁著夫君曹寅還未徹底冷靜下來就先一步博取愧疚憐惜,就一定可以打消他的大部分疑惑。做好這一步之後,她便有把握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把自己從這件事中完全摘出去,隨後再慢慢贏得曹寅更多的愧疚……

李氏暗惱沈啟堂多嘴,但事已至此,她便打算率先開口“認錯”,把沒有管理好內院和對曹晴關心照顧不夠的責任完全攬到自己身上。這樣一來,既能避重就輕地轉移問題關鍵,也能在曹寅麵前展示她的孝順體貼。畢竟這期間一直是老太太在管家,而把四格格曹晴交給辛姨娘撫養也是老太太決定的。

但是,同樣十分熟悉這種耍弄人心手段的沈啟堂卻不願意給李氏這個機會,他暗道這女人在湘兒來曹家的第一天就下套惡心人,那他便要惡心回去。

他要讓李氏明白,湘兒並不是無依無靠的。而且,那些搬弄是非、顛倒黑白的招數,他其實比她熟,畢竟那是他沈二曾經安身立命的真本事。

於是,在李氏醞釀好情緒準備開口之前,沈啟堂忽而輕輕一拍腦門,旋即苦笑道:

“看我這張嘴,沒憑沒據的,淨瞎說!嗐,曹兄,你千萬彆把我的判斷放在心上。哎呀,什麼妻妾之爭,這不是把嫂夫人也給牽連進來了嗎?”

說著話,沈啟堂立刻起身作揖,十分誠懇地朝著李氏施禮致歉,同時還不忘一臉愧疚地解釋道:

“小弟昨晚徹夜未眠,這腦子就不甚靈光。剛剛聽完那位王嬤嬤的敘述,就想著這巧合也太多了,下意識就聯想到了戲文話本裡那些爭風吃醋的情節,所以一不小心就說了胡話。哈哈,那個,口誤口誤,其實從府上那位辛姨娘的待遇就能看出來,嫂夫人絕對是再賢良寬厚不過了。”

“曹兄呀,你可千萬彆因為小弟的隨口一提就多想了。”

向李氏道完歉後,沈啟堂又轉向曹寅繼續勸說道:

“小弟來京城的日子雖然不長,可因著內子也愛結交那道姑神婆之流,偶爾還會請對方到家中小坐,所以十分清楚這裡麵的花費。唉,說句不怕諸位笑話的實在話,在下現在一見那道姑老尼上門,就仿佛看見這個月的家用銀子都長翅膀飛了,而且一飛就能飛走一大半……

“既然貴府的那位辛姨娘能和劉道姑那般來往密切,想來這些年給劉道姑送去的錢財絕非小數。而那馬嬤嬤又是老太太院子裡的得意人,也不是三五兩碎銀就能輕易收買的。這賬啊,粗粗一算下來,就知道那辛氏的豐厚身家了。

“可辛氏一個當姨娘侍妾的,倘若不是主母仁善大方,哪能讓她有那麼多的銀錢傍身?這樣一看,恐怕這京城裡的大戶人家中,也少有如同嫂夫人這般賢惠寬厚的主母了。這個這個,嫂夫人呀,小弟適才委實說錯了話,還請千萬彆見怪!”

李氏會不見怪嗎?

嗬,她此時恨不得直接跳起來,狠狠撕了沈啟堂那張一直叨叨的破嘴!

她飛快瞄了一眼曹寅,心知對方已經開始懷疑了。畢竟府裡姨娘的月錢都是有數的,要想日子過得更加滋潤富裕,還得靠曹寅私下裡的補給照顧。所以,辛姨娘手中到底有多少銀錢,曹寅其實比李氏和老太太更加清楚。

而依照李氏對曹寅的了解,曹寅是絕不可能當真對一個沒有生育過的小妾過於大方的。

不過,哪怕明知曹寅起疑了,李氏也沒有徹底驚慌失措。她謀劃的事情,豈會留下這樣明顯的漏洞?

“不提我已經給莊子上的馬嬤嬤透了話……難道我還能任由夫君放任四格格受害之事不管,轉而大力調查是誰指使的馬嬤嬤嗎?馬嬤嬤之事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並且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終究不算多緊要。如今最重要和急需調查清楚的,是四格格的事。而此事確實是那辛氏鬼迷心竅做下的,無論怎麼查也算不到我頭上。”

李氏想著,晚些時候一定要借由受驚動了胎氣這個理由將曹寅請到正院,然後不經意間讓曹寅發現,那辛氏心思歹毒,所做的一切並不僅僅是為了給四格格驅邪,而是要“借運”。屆時,辛氏暗害四格格之事徹底坐實,那曾經馬嬤嬤的小插曲自然會一筆帶過,甚至會被直接算在辛氏頭上。

想到這裡,李氏淡然一笑,仿佛自己確實是一位對妾室十分大方慷慨的主母,同時用一種略帶謙遜的口吻不緊不慢地說道:

“當不得沈兄弟如此誇獎。依我看,辛姨娘未必真有那麼些錢財,許是她用旁的條件說服了馬嬤嬤為她做事。要知道這府裡當差的奴才們一貫有眼色,他們見辛氏能夠撫養四格格,便覺得辛氏是個有前程的,自然願意獻殷勤。哪怕眼前得不到回報,可也能指著將來得益的。”

沈啟堂聞言一挑眉,旋即笑得比李氏還要淳厚單純,他受教般地點了點頭,溫聲道:

“還是嫂夫人看得明白,想事情也周全,曹兄……”

沈啟堂話未說完,就見之前一直在內室為四格格看診的老大夫拿著一張新寫好的藥方走了出來。曹寅見狀,連忙起身相迎。他之前已經從王嬤嬤口中得知,四格格並無生命危險。但那孩子被辛姨娘磋磨了數日,到底有些傷了身體根基,不僅需要更為精心的照顧,還需要服用湯藥細細調養一段時日,方能漸漸恢複。

曹寅一邊細看老大夫給開的調養方子,一邊親自詢問四格格的身體狀況。得到了和先前差不多的答複後,曹寅再次客氣道謝,然後派人送老大夫離開。

待到丫鬟拿著藥方去為曹晴抓藥熬藥了,曹寅又親自去後麵探望了一番閉目沉睡的曹晴。等到他再次返回廳內,就見沈啟堂正陪著孫老夫人說話,也不知他說了什麼,老夫人一會兒歎息一會兒搖頭的。

曹寅瞧了一眼時辰,心知派出去尋找劉道姑的下人還得過一陣子才會回來,甚至今日都不一定能尋到那劉道姑並審問清楚那些符籙的真正用途。而今日內宅又亂糟糟的,還需要老夫人坐鎮調查,實在不適合讓沈啟堂久留。

於是,他便上前兩步分彆喊了聲“母親”和“沈兄”,含笑著打斷了孫老夫人和沈啟堂之間的交談。曹寅表示自己近來得了幾幅好畫,要請沈啟堂一起去書房那邊欣賞一番。

孫老夫人其實也有些倦了,心裡又記掛著處理辛氏之事,於是便順著曹寅的話點了點頭。緊接著,她又對沈啟堂叮囑了幾句以後常來陪老婆子說話之類的客氣話,然後就讓兒子帶著客人沈啟堂離開了。

暫時不提孫老夫人如何再次詳細審問辛氏和辛氏身邊的丫鬟仆婦,以及暗中調查正院李氏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隻說離開的曹寅和沈啟堂二人。

這兩人離開北園雪嫣閣並返回書房後,沈啟堂見曹寅有些神思不屬,便也不提賞畫之事,反而頗為自來熟的擺出了一副好兄弟老朋友的架勢,當著曹寅的麵吩咐白樺去取一壺好酒和幾道下酒小菜來,他要和曹寅小酌兩杯。

“沈兄,內宅家事而已,小弟還不到借酒消愁的地步。”曹寅無奈道。

沈啟堂擺了擺手,十分親近地調侃道:

“誰說是讓你借酒消愁了?是沈某想嘗嘗曹兄私藏的美酒佳釀,不行嗎?白樺,你小子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把你家爺珍藏的好酒找出來。我告訴你,可彆淘氣糊弄我,是不是好酒,我沈二可絕對聞得出來。”

白樺聽見沈啟堂對他的稱呼,心道之前還白管家長白管家短的,如今可是不一樣了,都喊上“小子”了。不過,單是看在這沈啟堂救了自家大格格的情分上,無論他喊什麼,自己都是樂意答應的。

“沈爺呦,我哪敢糊弄您呀?您放心吧,我這就親自去給您取老爺珍藏的玉泉佳釀。”

白樺見曹寅沒有攔著的意思,便痛快答應了一句,然後就轉身快步離開了。顯然,他也覺得自家老爺應該喝幾杯。

見狀,曹寅微微搖了搖頭,緩聲道:

“沈兄好酒,儘管來曹家。小弟這些年在聖上身邊當差,也算是長些見識了,旁的好東西弄不來,這各地好酒卻也存了百十來壇子,肯定不會讓沈兄失望的。對了,沈兄喝酒可有什麼偏好嗎?過後我就讓人給沈兄家裡送去一些,你我兄弟,千萬彆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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