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師姐!)(1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1599 字 4個月前

十份甜糕的量,似乎有些太多了。

秦蘿看著店老板把糕點一個個塞進紙袋,下意識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癟癟的肚子。

兩塊糕點對她而言已是極限,三塊就能讓肚皮變成皮球。

店老板恐怕也是頭一回見人買下如此之多,一邊往袋裡放了十根竹簽,一邊觀察著謝尋非臉色:“奶糕不宜過夜,還望諸位儘快吃完。”

秦蘿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尖。

其實不需要十份餐具,也沒什麼“諸位”,想吃東西的隻有她一個啦。

對購買點心毫無經驗的謝尋非:正在四處看風景。

這小子年紀不大,憑借超乎尋常的天賦與一股狠勁,在黑街卻已算是人儘皆知。

這種人不好招惹,店老板已擺出送客的姿勢,甫一開口,卻聽見遠處一聲悶然轟響。

秦蘿被嚇了一跳。

“小娘子莫怕,是城外那幫不要命的邪魔。”

店老板溫聲笑笑:“它們異想天開,居然打算把龍城據為己有,結果萬萬沒想到,城裡不久前來了群仙門弟子,輕而易舉將它們拒之門外。”

秦蘿聽不懂其中一些成語,反應慢了半拍,好在有伏魔錄兢兢業業為她翻譯,把對話改編成小孩能聽懂的版本。

也就是說,如今邪魔們處在下風,根本沒辦法進入龍城。

可根據秦蘿所知的曆史,七年前龍城死守多日,最終還是被強攻進來,城中居民死傷慘重,守城的仙門弟子也儘數沒了性命。

在後來的幾天,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才會引出那樣大的變故呢?

她想不明白,感到幾分擔憂。

識海裡的伏魔錄沉默不語。

秦蘿年紀小,反應不過來,它卻看明白了七七八八,猶豫著應不應該告訴她。

如今的一切貌似祥和美好,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場虛無縹緲的幻境。房子是假的,眼前的人是假的,就連她手裡的甜糕,也是由一團團靈氣所化。

龍城早在七年前,就已經生靈塗炭、死傷無數了。

她眼前的店鋪老板,甚至那個名為謝尋非的半魔……都注定逃不過必死的結局。

想到這裡,它難免又生出些許憤怒。

這場幻境大得超乎想象,並且在不斷向外擴散蔓延,先是龍城,再是郊外,說不定過上幾天,連周圍的小城鎮都會受到影響。

弄出這麼一場大烏龍,讓所有人陷入七年前的幻夢,幕後主使者究竟是為了什麼?

秦蘿想起龍城的結局,繼續十萬個為什麼:“叔叔,城外的妖魔進不來,我們不能找個通道,偷偷逃出去嗎?”

“你看啊。”

她生得可愛,嗓音糯糯甜甜,店老板一時忘卻見到謝尋非後的懼意,指了指她身後的某處角落:“能看見那團金黃色的亮光嗎?”

秦蘿順勢扭頭,隻見長街深深,角落裡的房屋雜亂矮小,透過樓房之間的縫隙看去,在遙遙遠處,佇立著一麵高高城牆。

城牆呈拱形環狀,被燈火隱隱勾勒出高大的輪廓,頂端則閃爍著繁星一般晶亮的明黃光點,光暈層層散開,絲線似的串連成片,將整個牆麵渾然包裹。

店老板道:“那是仙家小道長們設下的陣法,能將邪氣驅逐在外,不讓它們進來。我們要想出去,或是向彆處求援送信,同樣需得破開陣法,但陣法最是講究完整,如今城牆四麵皆是陣眼,無論何處生出漏洞,都會功虧一簣。”

秦蘿皺著眉頭努力消化。

老板瞧出她的擔憂,旋即又笑:“小娘子莫要慌張。如今我們占據優勢,陣法牢固,城外邪祟不可能進來。龍城雖然偏僻,但好歹是處城池,多日閉城不開、魔氣衝天,周遭鎮子的百姓定能察覺異樣,等他們向仙門求援,那群邪魔便無計可施了。”

他說得信誓旦旦,秦蘿找不到反駁的漏洞,隻好懨懨點頭。

黑街很亂,逃避官府追捕的、為非作惡的、入邪入魔的男男女女皆是居於此處。天色越深,街道越是顯出幾分古怪的熱鬨。

比如回程途中,盯著秦蘿嘰嘰喳喳的不少人。

“謝尋非?謝尋非帶著個小丫頭?看上去味道不錯,他也開始修邪術了?”

“你懂什麼,正常小女孩能跟著他這樣走?這分明是修了駐顏術,看上去年紀輕輕,其實早就成了個幾百幾千歲的老怪物——指不定還是謝尋非他娘親!”

“謝尋非手裡拿的什麼東西?綿綿……噫,這什麼名字,好惡心!”

自從來到幻境,天道送給她的小禮物便失了效果,秦蘿被盯得害羞,默默朝謝尋非靠近一些。

少年冷冷抬眸,逼退幾道探究的視線,右手微動,給她遞去一塊點心。

然而點心並未被接過,而是有某種軟綿綿的觸感落在他手背。這樣的感覺陌生卻溫暖,緊緊跟著一股輕盈力道,按著手背往上推。

“謝哥哥,”女孩的嗓音很輕,“你一定也餓了,第一個你先吃吧。”

他常年辟穀,以天地靈氣為養料,並不依賴進食。

謝尋非下意識想要拒絕,一低頭,卻見到一雙黑葡萄模樣、充滿期待的眼睛。

他迅速挪開視線。

“她給謝尋非遞了一塊……那什麼甜糕?不會是偽裝成點心的絕世靈藥吧?”

“想什麼呢,他們不剛從老陳的鋪子裡出來嗎?等、等等,謝尋非他,他張嘴了?老天,謝尋非吃了綿綿羊奶香糕!!!”

“丟人呐!他不是辟了穀,隻吃動物的骨灰嗎?”

“什麼骨灰,瞎說!他明明在靠清晨的第一滴露水維持修為!”

越說越離譜。

謝尋非強忍下把房屋掀翻的衝動,麵無表情開始咀嚼,腮幫子一鼓一鼓,很快又給秦蘿遞了塊點心。

於是鼓著腮幫子的小倉鼠由一個變成兩個。

“……奇怪。”

秦蘿嗅了嗅手裡的點心,悄悄在識海戳戳伏魔錄:“伏伏,綿綿羊奶香糕,好像沒有味道。”

“因為是幻境嘛。”

伏魔錄歎氣:“創造這麼大一出幻境並不容易,哪能麵麵俱到。”

小丫頭倒仍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模樣,又咬了口軟綿綿的點心:“能填飽肚子就很好啦!院長說過,她做的飯有她的味道,陳姐姐做的飯是陳姐姐的味道,謝哥哥的味道一定比點心原本的味道更好。”

謝哥哥總是在笑,人也溫溫柔柔的,身邊還會出現軟軟的黑豆沙糊糊。

他的味道一定是甜甜的,帶著點黑芝麻糊的香氣,最好還是冰凍過的,涼絲絲冷沁沁,在冬天一口咬下去,整個人能開心得飛跑起來。

——這樣一想,她還能再吃五個!

小孩的情緒總是藏不住,秦蘿吃著糕點,腳下如同生了歡歡喜喜的風。

這是謝尋非從未見過的快活,他心中覺得奇怪,佯裝不在意地扭頭,一瞬便望見小不點彎成月牙的雙眼。

如同生了光,映出一汪澄澈的泉,即便置身於混亂肮臟的街道,也仍然純白得叫人不願挪開視線。

想來他脾氣真是很壞,沉默片刻,還是習慣性發出嗤笑:“不過是塊廉價的點心,就能讓你如此開心麼?”

這句話帶了些揶揄,他在開口的瞬間便生出後悔,等話音落下,徒留愈來愈濃的自厭。

若是換作其他人,定會與她分享這番樂趣,可他一生被苦難占據,如今恍然看去,竟已忘記了應當如何感到開心。

離群索居、陰沉乖戾、自始至終隻會破壞氣氛,連他都厭煩這樣的自己。

秦蘿的腳步一頓。

再抬起頭來,眼中居然滿是吃驚,裝滿糕點的腮幫子向兩邊鼓起,講話像在唔唔唔:“我我我、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謝尋非:……

謝尋非:“……嗯。”

“因為真的很開心啊!”

小倉鼠咽下嘴裡的點心,拿手搓了搓又酸又累的臉頰:“遇見謝哥哥之後,我有了房子住,有東西吃,還有人陪我說話,不用擔心被壞蛋抓走。”

冬夜的雪很大。

因此當秦蘿踏踏踏向前跑開幾步,又轉過身來麵向他時,緋紅裙擺輕輕一揚,便有浮玉般的雪色悠悠溢開,縈繞在鬥篷、腳邊、以及女孩漆黑的長發。

秦蘿咧著嘴與他對視,瞳孔瑩瑩發亮:“你看,白白的雪花很漂亮,城牆上星星一樣的亮光很漂亮,兩邊小小的房子很漂亮,謝哥哥也很漂亮——這一切都很好,我也很開心。”

……什麼啊。

在她身邊,分明隻有冷得令人厭煩的大雪,毫無美感可言的陣法,黑街中貧瘠破敗的小屋,以及生來就被厭惡的半魔。

他與“漂亮”這種詞語根本搭不著邊。

謝尋非想要彆開目光,心口卻悶悶發堵,有什麼情緒正在破土而出,又被他狠狠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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