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事不著塵(1 / 2)

錦衣公子“嗤”地一聲輕笑,“我又不是鬼,你見著我就這般想走。”

蘇離離望著他看似多情實則冷冽的眼眸,懇切道:“公子,小女子隻是個尋常百姓,亂世之中求個平安度日,不想招惹彆事。今日見著公子實是遇巧。我做的生意,也不敢招呼公子多來照顧。言歡姐姐美貌溫柔,公子來與她敘談,我在此多有不便,自然當走。萍水相逢,何必多問。”她拋一個眼神給言歡。

言歡對桌坐了,輕笑,柔聲道:“祁公子好不容易來了,倒戲弄我這妹子來的?她沒見過什麼世麵,可彆嚇著了她。”

錦衣公子手指輕輕叩著桌麵,七分讚許,三分深沉,緩緩道:“蘇離離……蘇姑娘不僅聰明,還聰明得透徹。”隨即莞爾一笑,“我姓祁,就是‘采蘩祁祁’的祁,祁鳳翔。家中行三,人稱一聲祁三公子。蘇姑娘記著,後會有期吧。”

蘇離離雖穿著男裝,卻屈了屈膝,斂衽行禮,奪門鼠竄而去。

言歡見祁鳳翔望著門扉猶自沉思,心中不悅,卻將一個笑容綻得明豔動人,“三爺一去半月,怎的昨天又想起言歡,讓人捎信兒說今天來?”

祁鳳翔轉過頭來,眼神描畫她的唇線,柔聲道:“來,便是我想來;去,便是我想去。言歡這般剔透,怎會問出這麼愚蠢的話來。”

言歡微微仰頭笑道:“言歡今年十五,在這歡場已有七年,閱人無數。公子來便是來,卻不是為言歡而來。”

祁鳳翔長笑道:“你既這樣說,即便不是專為你而來,也可以算是順便為你而來。”他手一拉,將言歡抱進懷裡,低頭輕嗅她身上的幽香,突然問,“你姓什麼?”

言歡微微閉起眼睛,由他撫摩,神情雜陳著痛苦與歡樂,似揭開心底一道深刻的傷口,半是嘲諷,半是含酸,“我姓葉,落葉飄零的葉,葉言歡,公子也記著吧。”

祁鳳翔按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低聲緩緩道:“葉言歡,找的就是你。”

言歡忽然大聲一笑,扭轉身子麵向他,手指撫上他的下頜,像覺得十分有趣,也低聲一字字道:“你找的未必是我。”

蘇離離一頭紮進院子時,程叔正坐在幾塊疊放的木板上,看木頭雕一塊料。她這麼急急地進來,兩人都驚得抬起了頭。蘇離離有些喘,卻放鬆表情,嘿嘿一笑道:“程叔還沒睡?”

程叔的咳嗽止了些,精神好些了,見她平安回來,點頭道:“就睡了,少東家也早些休息吧。”說罷起身去洗漱。蘇離離在木頭身邊坐下,愣愣不語。木頭借著一支鬆枝油條的火光,捧著尺餘見方的木樁子,刻一個陽文壽字。

剛把輪廓勾出來,蘇離離突然站起來,望著鋪子大堂的方向,問:“還有多少活兒沒交?”木頭也不抬頭,一邊刻著一邊答道:“西街壽衣鋪子的三口柏木卸好板了;另外兩個散活兒氈泥鋪了底,合了縫,隻等上漆。案上還有沒動工的兩口,限的是三月交貨,才放了定金。”

蘇離離轉過身來,又望著院牆之上,有些失神,似自語又似問他,“我搬到哪裡去好呢?”她方才在明月樓廂房還算鎮定自若,此刻神色平靜,眼眸深處卻如驚弓之鳥,暗藏著深刻的恐懼。

木頭停下刀,抬眼看她,不動聲色道:“街對角順風羊肉館的鋪麵就好,要搬就搬到那裡吧。”

鬆油枝子爆開一陣火光,照出的陰影四麵搖曳,頃刻間委頓在地,熄滅了。眼前一暗,院子裡一片漆黑,有目如盲。蘇離離像找不著方向,猶豫了片刻,往後麵小院走,邁出兩步,手臂一緊,卻是被木頭拽住了。

她驀然回頭,黑暗中眼神終於聚焦在木頭臉上。木頭站起來,握住她的一隻手,“你去哪裡?”

蘇離離低頭思索一陣,快而輕地說:“我不知道,我要走,他們要找到我了。”

“誰要找到你了?”木頭柔聲問。

他這句話在蘇離離腦子裡過了一遍,誰要找到她了?這樣一思索,蘇離離似忽然清醒了些,眼神不這麼愣怔,卻不說話,隻由他捏著自己的手,心底裡仿佛需要這種力度和溫度來支撐。

木頭靜等了片刻,自己接道:“上次盜墓惹上的鬼吧?”

蘇離離點頭,“我……我怕是被人盯上了。”

“你做了什麼惹到人了?”

“我不知道,你彆問了。”蘇離離歎氣。

“我不問便

是。隻是許多事,怕也是沒有用的,你何必要怕。”木頭拉起她的另一隻手,也握在手裡,“你當初救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怕?你說我若被仇家尋到,怨不得你。你可曾想過,若我的仇家尋來此地,不是我不怨你,而是你莫要怨我害了你。”

蘇離離張了張嘴,心知如此,卻說不上為什麼。明知道救他是行險,還是把他救了。黑暗中木頭眼神發亮,笑道:“你那時候不怕,現在也不需怕。世上的人打不倒我們,打倒我們的原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