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客來桃葉渡(2 / 2)

蘇離離點頭,祁鳳翔湊近她身邊,捏了捏她的肩膀,“衣服是薄了些。這裡的被子也不知夠不夠,晚上穿著睡吧。”他眼波閃處,彆有情致。

蘇離離愣愣地聽著,祁鳳翔拉了她的手腕往回走,笑道:“你這人有時看著呆得讓人無語,心裡卻還算明白。早些回去歇了吧。”兩人回到大堂,食客已儘,那個虯髯大漢卻還坐在那裡埋頭斟酒。

見二人邁步上樓,那人忽然用筷子敲桌

,聲音洪亮,唱道:“四月南風大麥黃,棗花未落桐葉長。青山朝彆暮還見,嘶馬出門思舊鄉。東門酤酒飲我曹,心輕萬事如鴻毛。腹中貯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

他眼睛隨著二人的身影從樓下盯到樓上,祁鳳翔目不斜視地推開蘇離離的房門,仿佛沒有聽見那人唱詞,一手將蘇離離送進房中。蘇離離已忍不住笑,故意大聲道:“公子,你聽那人唱的詞頗有風骨。”

祁鳳翔唇角噙著笑,卻將聲音放平,道:“他八成喝糊塗了,正值寒冬,哪來南風大麥黃。”說罷伸手帶上蘇離離的門,正眼也不看那人,往隔壁自己房裡去。

虯髯漢子站起來,大聲道:“唉——不肯低頭在草莽啊!”

“砰!”祁鳳翔的門也關上了。

樓下安靜了片刻,聽樓下那人惆悵道:“渾蛋。”

蘇離離在房中笑得打跌。這人必定知道祁鳳翔的身份,想要毛遂自薦,偏偏薦得不倫不類。還“腹中貯書一萬卷”,隻怕最後一句“渾蛋”才是本色吧。蘇離離找了一件單衣出來,穿在外衣裡麵禦寒,聊勝於無。然後她吹熄了燈,抱了包袱,依祁鳳翔之言和衣上床,窩在被子裡,卻不閉眼。

果然二更時分,窗戶一響,蘇離離陡然坐起,祁鳳翔轉瞬已到她身前,一把按在她的肩頸,示意她噤聲。隨即將她挾在腋下,飛身從窗戶躍了下去。蘇離離隻覺一陣失重,腳落地的瞬間一個趔趄,祁鳳翔就勢將她往地上一放。蘇離離屁股著陸,毗鄰雞窩。

那雞被驚,正作勢要撲騰,祁鳳翔五指一散,有什麼暗器出手,一陣細微的鈍響,一窩雞立刻趴下不動了。祁鳳翔做手勢,令蘇離離就在此地,不要動彈,轉身陷入夜色。

片刻之後,祁鳳翔回轉,伸手捉起她躍出旅店圍牆,向左飛奔,到一片草叢處,將蘇離離扔了進去,自己也藏身其中。兩人趴在草叢裡,蘇離離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想說話,祁鳳翔豎指示意不要說,指她看旅店的方向。

隻見剛剛還悄然無聲的旅店二樓,已燃了起來,正是他三人的住房。冬日天乾物燥,木製樓板一點即燃。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再添點油硝硫磷,立時燒得呼呼作響,

雖隔著這麼遠都覺得熾焰逼人。

那客棧燃了半炷香工夫,前麵岸口忽然便聚了十餘名蒙麵黑衣之人,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為首那人蹙眉望向燃燒的旅店,道:“人跑了,找找。”

其餘人等四散搜索,借著掩映火光,一人遙指水麵,“那邊有船,正往對岸駛。”

為首的黑衣人一聲呼哨,一群人足不點地奔向上遊尋船截殺。

祁鳳翔看那群人走遠,笑得嘲諷無比,“一群傻子,人如其主。”

蘇離離小聲道:“我們還不走?”

她話音剛落,岸邊一個聲音暴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居然敢殺那旅店裡的貴人!”

二人扒開草叢看去,卻是傍晚那個虯髯大漢堵住了那群黑衣人的路,拔刀相指。黑衣人更不答話,三人出手,向他攻去。那人武功明顯比腦子管用,刀法大開大合,一一揮灑開去。剩下那十餘名黑衣人卻不管他,繼續往上遊去了。

祁鳳翔看著那幾人相鬥,神色從訝異到不悅,陰晴不定。他們四人糾纏在此,蘇離離與祁鳳翔便出不去。蘇離離隻覺身邊風一掠,祁鳳翔已站在場中,劈手奪刀打倒一個黑衣人。反手再一刀,割斷了另一人的喉嚨,卻還是晚了一步。剩下那人將一枚火紅的焰火放上了天,隨後倒在了祁鳳翔的刀下。

虯髯大漢見是他,神情大是激動,一抱拳正要說話,祁鳳翔斷然道:“跟我走!”一麵回身揮手叫蘇離離出來,一麵往下遊奔去。蘇離離連忙爬出草叢,跟著他跑。祁鳳翔還是拎了她的衣領,健步如飛。

約行了一裡,下遊一點燈火,卻是一條小船泊在岸邊。祁鳳翔拎了蘇離離飛身而入,虯髯大漢跟著跳了進去,張師傅接住,道:“開船吧。”竹梢一點,離岸而去,隻扯了帆順著往下水走。船行如飛,料得彆的船馬都趕不上,蘇離離呼出一口氣縮在了角落。

船裡卻還有一人,四十來歲,麵色焦黃,神采奕奕,當先見禮道:“三公子許多時不曾到渭水,今日一來便遇險受驚了。”

祁鳳翔眼睛如暗夜裡的豹子,凶狠而優雅,卻帶著笑意回禮道:“兩年不見,方堂主還是這樣見外。上遊的兄弟應該沒事吧?”

那位方堂主對祁鳳

翔很是恭敬,答道:“不礙事,我們在這水上慣了,那幾個人容易甩脫。”

祁鳳翔點點頭道:“如此多謝,上複黃老幫主,他日我定到幫中回拜他老人家。”

方堂主連連擺手,“三公子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在下一定轉告幫主。公子若還有吩咐,隻管告訴我,若沒有,我且回堂裡。公子一路順風。”

祁鳳翔點頭說了一個“好”字。那方堂主竟推開艙門,縱身就跳進了冬日刺骨的江水,連水花都沒激起來,就這樣沒入水中不見了。

虯髯大漢大驚,指著水麵道:“沙……沙……沙河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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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虯髯大漢唱的詞改編自李頎詩《送陳章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