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金蟬抱影去(1 / 2)

他放下盤子,將衣裳堆在桌上,餅子放在鐵架子旁熱著,回身燒暖了炭盆。看著她的睡容,心中有種祥和寧靜,輕易被她觸發,牽一發而動全身。曾經的聚散悲喜,他不回想,也不作悔,仿佛天生與她便是這樣,初次相遇便是這樣。

蘇離離又睡了小半個時辰,方緩緩翻了個身。困倦間睜開眼瞥見他在床邊拂衣淺坐,她揉一揉眼支起身來,蒙矓叫道:“木頭。”木頭就從桌上包袱裡取出那領狐裘,給她披上,捂得嚴嚴實實,才倒了清水擰了帕子給她洗臉。

狐皮溫軟,蘇離離閉上眼睛仰著臉讓他擦。懶懶的樣子,讓他寵溺之情大盛,湊近在她眉心吻了一下,用帕子緩緩擦過;意猶未儘,又在她鼻尖輕啄一口,再用細棉濕帕子輕拭。蘇離離警覺地豎起兩根手指抵在他唇上,“你做什麼?”

“給你洗臉。”他答得天經地義。

蘇離離忙道:“還是我自己來吧。”一把扯過帕子,心裡悻悻地想:等他這樣把一張臉洗完又該滾到床單上去了。

木頭也不去奪帕子,隻將她掙鬆開的被子和狐裘捂了捂,回身把盤子端到床邊。蘇離離放下帕子,木頭便端了一杯水喂她喝了一口,輕聲道:“吃飯。”

蘇離離問:“你吃了嗎?”

“沒。”他撕下一塊酥香的烙餅遞到她嘴邊,蘇離離張口咬了,厚棉被中伸出手也撕了一塊喂給他。兩人互為喂食,相視嬉笑。

一塊大餅子半天才喂完,擦嘴洗手後,蘇離離方起身著衣。木頭將老板娘找出來的那身衣裳遞過來道:“穿這個,老板娘年輕時的衣裳。你那身臟了,一會撣一撣再換。”蘇離離有些詫異,也沒多說,依言穿好,抬手就要束頭發。

木頭攔住道:“等等,你換了這身女裝,也算是為人婦了,不如梳個發髻吧。”

蘇離離奇怪道:“木頭,你到底在搞什麼?”

木頭眸子裡含著一抹高深的笑,隻說:“來嘛,把你扮成小媳婦看看。”說著推她坐下,將她的一把頭發靈活地一攏,梳子輕理,手指潔淨頎長,穿插在發間,黑白相間,奇異地美麗。他三綰四綰竟

把她的一頭青絲攏作個鬆散的墮馬髻,垂偏一側,一縷餘發披肩。

蘇離離把鏡一照,還真成了個俏皮的小媳婦,不由得失笑道:“這算什麼呀,看著跟老板娘似的了。哎,你怎麼會梳頭?”

木頭牽了她的手往外走,道:“小時候我娘家常閒散隨便梳一梳,我就給她梳著玩罷了,也隻能弄成這樣子。”

走到外麵時,碎花衫子墨藍的裙子,素簡如蘭卻彆有一番韻味,老板娘眯了眼把她看上看下道:“我的大妹子哎,你這麼一打扮,咱這十裡八鄉都找不出一個比你出挑的了。”說著拉了她的手細細打量,半晌方言道,“你穿著這身兒真好。”心裡卻想起自己年輕時候來,不由得幽幽一歎。

客棧大門上的小門開著,木頭站到門口掠了一眼,對蘇離離道:“我看那裡有個賣針黹的大姐,你去把她的大鋼針都買來,放在流雲筒裡防身用吧。”蘇離離伸頭一看,果然有個婦人提了籃子在那裡坐著。

她眼珠子轉了兩轉,眉眼眯得細細的,覷見老板娘進了裡間,笑吟吟地低聲道:“木頭,我們來打個賭吧,猜猜那位大姐有多少枚縫衣針。”

木頭忽地莞爾一笑,“依你。”

蘇離離一時把握不住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喜色,沉吟片刻道:“小地方人用不了那麼多,我猜有五十枚。”

木頭也將那籃子遠遠看了兩眼,煞有介事道:“看她籃子裡的東西齊全豐富,說不定才進了貨,我猜有七十八枚。”

蘇離離看他自信滿滿,指尖理著肩上那縷頭發,瞪了他兩眼,“我還不信,打賭會輸給你。”

她提了提裙子邁出門檻,裙裾所限,隻能邁著緩慢的小步走過去,倒走出了幾分娉婷儀態。木頭看她步履輕盈文雅,頗有大家風範,實則是怕摔跤,心裡止不住好笑,卻抱肘於胸靜觀來往坐立之人。一個下棋的老叟得了一妙招,“啪”的一聲拍棋道:“將軍!”圍看之人轟然作聲,或讚好,或搖頭。路上行人不多不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顧盼談笑,全無半分可疑。

少時,蘇離離拿了一包針回來,臉上神情古怪,一步步挨回客棧門邊。木頭故作不知,一本正經道:“打開數數吧。”

蘇離離偏了頭,摸著耳垂,期期艾艾道:“咳,我們都沒猜對,是七十五枚。不過你猜得更接近一些。”

木頭知她扯謊,瞞不住大數目,瞞個小數也要說他不對,隻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蘇離離跟著他一路往房裡走,忍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雖說你也沒對吧,不過猜得這麼近是怎麼猜的?難道前些時候你在山上跟李師爺學推太乙數了?”

木頭搖頭道:“不可說啊。”眼睛亮亮地一笑。

蘇離離憤憤,越發將信將疑。

他們回到房裡,木頭將她的舊衣裳抖了抖,讓她換了。蘇離離便換裝,又如往常穿戴了,收拾行裝的時候木頭又找了紙筆寫字。蘇離離湊過去一看,皺眉道:“你要交給誰?”

木頭微微笑道:“一會兒你看著就是了。”

二人整理好東西,出來尋老板娘。木頭緩緩道:“大嫂,我們要走了,趕回家過年,這幾日在此多有打擾,這是房錢還請你收下。”他手上是一塊碎銀子,有三四兩,還有一貫銅錢,都是當初莫大給的黃金兌剩下的。

老板娘連忙搖手道:“哪裡用得著這許多……”

木頭打斷她道:“這點錢請你收下,還請大嫂幫個忙。”他將蘇離離換下的衣服還給她道,“麻煩大嫂換上這套衣裙,埋頭出門,向右一直走,走到鎮邊上時再回來。若有人問你,就請你把這張折好的字條交給他。”

他態度恭謹有禮,容色俊朗溫和,手裡銀子熠熠生輝,可值一年生計。老板娘遲疑地推托了一陣,又詳細地詢問了一陣,最後努力地下定一陣決心,接了銀錢揣好,方道:“好吧,我就替你們跑這一趟。”回屋換了衣裳,又梳了把頭,木頭又囑她兩句,二人行至門邊,木頭半擋著她道:“早點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