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3011 字 3個月前

趙光耀接到消息後當即拍案而起, 怒道:“何人如此大膽, 竟敢傷害我兒!”

說罷,又抬腿踢向那來報信兒的小廝, “你們是乾什麼吃的,這麼多人竟保護不好少爺!叫人欺到我趙家門前!”

他還不到五十歲年紀,平時保養的又好, 這一腳竟將那小廝踢得飛了出去, 落地後吐了一口血, 登時昏死過去。

幾個下人見怪不怪的垂了頭,可藏在衣服下麵的身子卻還是忍不住的發抖。

趙光耀狠狠發了一通火氣,突然心思一動, 叫了心腹進來,“取我名帖, 立即去衙門傳話, 說我不忍百姓受苦, 願出錢修善堂、開書院,奈何兩個犬子替我出門勘察地皮,卻因一場誤會被歹徒打傷, 還望與縣令大人當麵詳談。”

那心腹聞言遲疑片刻,小心翼翼的說:“老爺,咱們前前後後已經送了不下十回,可這新來的縣官兒著實不識抬舉,連您老人家做的中秋巨宴都不肯露麵,這麼說, 能成嗎?”

“哼,我熬走了三任縣令,哪一個最初不都是端著架子?可最後哪一個又不像條狗一樣,任我差遣?”趙光耀冷笑道,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此人確實略棘手些,來到此地八十餘日,竟從未赴過一場宴,可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真是個鐵打的,麵對金山銀山也能不動心!”

既然那廝軟硬不吃,這次他索性明明白白的求上門。

他就不信了,放著這麼好一個漫天要價的機會,那什麼狗屁縣官兒竟真能不動心?

聽說還是從京裡來的,頗有來頭,那又如何?若果然有本事,也不必從京城一落三千丈,落魄到來這小小平安縣當個芝麻官兒了。

趙光耀一路策馬疾馳,快到十裡亭時遠遠看見一人在幾個侍衛拱衛下大馬金刀坐在裡麵,雖看不清麵容,但觀其氣勢,隻怕不是善與之輩。

他勒住馬韁,暗道平安縣什麼時候來了這一號殺神,他事先竟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趙光耀翻身下馬時,已經熟練地換了一副愧疚的笑臉。

“這位壯士,聽聞老夫那兩個不成器的犬子衝撞寶眷,心中忐忑,特親自來賠罪。”

說著,他便示意隨從將一個沉重的盒子抱上去,當著龐牧的麵打開,裡頭滿滿當當白的黃的,在雪地裡晃得人睜不開眼。

龐牧挑了挑眉,轉身與侍衛笑道:“我已有許久沒見過這許多真金白銀,眼睛都快要晃瞎了。”

眾人哄笑出聲,也都跟著七嘴八舌的起哄,說些不著調的瞎話。

趙光耀心下嗤笑不已,麵上卻不動聲色的往四周看去,見空無一人,心下不由打了個咯噔,“還望壯士將他兩人交還於我,我必然帶回去嚴加管教。”

他還沒說完,龐牧身邊一個侍衛便嗤笑出聲,“還管教,隻怕越管越嬌。真是說的好場麵話,若我家主人不叫,你果然會來麼?”

“哎,小八不可無禮,”龐牧裝模作樣的說了句,又對趙光耀笑道,“老丈兩個兒子開口頭一句話便問我認不認識他爹,這話好笑得很,我卻哪裡認得?可到底他一番引薦的美意,不好辜負,少不得要請來認一回。”

“許是我一行人長相可怖,略說了兩句氣話,令郎和幾個隨從竟嘰嘰呱呱招了許多過往強占良田、欺男霸女、打殺人命的事。我膽子小,嚇得了不得,又怕令郎久候尊駕不耐風寒,思來想去,便先叫人好生護送到衙門裡去了。”

“想來那衙門守衛森嚴,最是安全不過,如此一來,我安心了,你也大可不必擔憂。”

趙光耀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眼神也不再柔和。

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有人這麼不給麵子。

他將微微弓著的脊背挺直,去龐牧對麵坐下,冷笑道:“不知閣下何方神聖,想來初到此處,有許多事還不大明白,老夫不才,在本地卻還略有薄麵,不如”

類似的話龐牧聽過不知多少遍,有許多人可比這趙光耀說的動聽的多了,然而他偏偏不吃這一套。

“不必多言,”龐牧忽然收斂笑容,“我打從出了娘胎,便是個不吃敬酒吃罰酒的。”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帶兵打仗時,連聖旨都偶有不尊,哪裡會將這廝放在眼中?

“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這種麵對麵明晃晃的挑釁,多年來養尊處優的趙光耀如何能忍?“這罰酒可不是什麼人都吃得下的!”

龐牧嗤笑出聲,施施然站起身來,“我能吃的罰酒,卻不是你這等人釀得出的。”

原本還有所懷疑,可這一個照麵一個試探,趙光耀趙大善人光輝璀璨的外皮就掉了個精光,他也實在不必顧忌什麼了。

“天短夜長,家裡人該等急了。”龐牧撂下這句話,再也不往趙光耀身上多看一眼,翻身上馬。

“放肆!”趙光耀氣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待要去追,卻見那幾匹馬甚是神俊,整個都要比他騎來的寶馬名駒大出去一整圈,四肢鐵蹄怕不下碗口大,眨眼就竄出去十幾丈遠,卻哪裡還追得上!

趙光耀本能的追了兩步,卻被對方的馬踢了滿身雪泥,狼狽不堪,恨不得將銀牙咬碎。

“豎子敢爾!”

龐牧一行人一口氣跑出去幾裡地,小八在後頭問道:“大人,要不要派個人盯著趙家?”

“也好。”

幾人一路疾馳回了衙門,馬匹尚未停穩便跳下來,又大步流星進了二堂,果然見晏驕正等在那裡。

見他完好無損的回來,晏驕下意識鬆了口氣。

龐牧脫了外頭大氅,隨手丟給侍從,見狀笑道:“如今我是本縣頭一個地頭蛇,你卻不是白擔心了?”

晏驕失笑。

龐牧示意眾人落座,自己也一撩袍子坐下,“可又招了些什麼?”

“實在數不勝數,小到拿了東西不給錢,大到強占良田、欺男霸女,因太過習以為常,許多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廖無言皺著眉,將一大摞畫了押的證詞推過去,“劉捕頭還在後頭審著,隻怕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不過已經確定了幾起人命,”他抽出其中一張,放到最上麵,“老大趙文曾在五年前入室玷汙了一名女子,事後女子不堪受辱吊死了,她的未婚夫上門討說法卻被打斷腿,兩家人告到衙門,最後竟不了了之。還有搶了良田,斷了人家生計,兩遍鬥毆起來,打傷後醫治不及時死了的……我已查過,當年卷宗中甚至連這個案子都沒有。”

龐牧飛快的翻閱著口供和證詞,越看越怒,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這麼多案子,本地父母官是瞎了還是聾了?”

即便趙家家財萬貫,有的爭端確實可以私了抹平,但有的根本就是觸犯律法,必須公事公辦!

“那縣令身在其位,不謀其政,實在該死!”

他原本以為前任縣令隻是無用,不曾想越查紕漏越多。

這哪裡是無用,而是睜著眼裝瞎,關起門來做土皇帝了!

“我必要奏明聖人,直接砍了算完!”龐牧黑著臉道,“隻怕那知府也不清白。”

平安縣直屬都昌府管轄,與州等同,地位和分量不言而喻,這裡出了這麼多事,知府難道真的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那是自然,”廖無言點頭,又問,“聽晏姑娘說,大人見了那趙大善人?如何?”

“不過沽名釣譽之輩!”龐牧不屑道,“對了,還要勞煩先生查查那趙光耀的來曆,之前聽說他隻是尋常富戶,煞是本分厚道,可今日我觀他氣息平穩,下肢穩健有力,顯然是會功夫的。”

“會功夫?”眾人不由得十分詫異。

晏驕忙道:“郭仵作是本地人,之前我聽他說,那趙光耀一直都說自己早年在外跑小買賣,因機緣巧合賺了幾筆大的,這才漸漸發跡,誰也不知道他會功夫呀。”

可這話既然是龐牧說的,必然不會有錯。

龐牧略一沉吟,“請郭仵作過來。”

不多時,郭仵作到了,龐牧便叫他將有關趙光耀的事都事無巨細說出來。

郭仵作剛才一直在屋裡複習解剖相關技巧,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還是原原本本的講了。

“……他回鄉時,我還在讀書,記得當時甚是轟動……他這些年一直厚待鄉裡,又築橋鋪路、贍養孤寡,百姓們沒有一個不說好的。哪怕兩個趙公子混賬不堪,百姓們也都未曾遷怒到趙光耀身上,還時常惋惜他後繼無人,以至於晚節不保。”

齊遠就摸著下巴道:“我是素來不信什麼大善人的,這人呐,往往越是叫人說是個君子,就越有鬼。”

比起真小人,他更憎惡偽君子。

郭仵作瞧了他一眼,“可多年來,趙光耀除了教子無方,確實沒什麼可詬病的。”

龐牧抬手止住又要說話的齊遠,問郭仵作,“趙光耀可會武?”

郭仵作一愣,下意識搖頭,“不會吧?這麼多年也沒聽說。”

眾人對視一眼,越發覺得可疑。

練武強身健體,本就為世上男兒所推崇,且前些年戰亂不斷,世人越發有了尚武的風氣,會功夫這種事完全沒必要隱瞞。

龐牧隱約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什麼,當即道:“廖先生!”

廖無言聞弦知意,立刻拱手道:“屬下明白,這就去。”

說完,便去翻閱當年的戶籍檔案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不說那趙光耀與此次連環命案有何關聯,龐牧卻是打定了主意,未必要趁機剪除趙家父子這顆毒瘤。

他在這邊忙活,趙光耀卻也沒有坐以待斃,早在十裡亭時便叫心腹入城打探。

“縣城內每日往來人員甚重,若是找人卻是大海撈針,”他麵色陰沉的看著龐牧一行人離去的方向,“可他們那幾匹寶馬著實神俊,但凡看過的必然不會忘記,你等速速入城去找韓老三,將方才那幾匹馬的模樣細細描繪……”

那韓老三是個積年的老賭徒,但凡值錢的東西都略通一二,又因結交甚廣,消息格外靈通,經常被趙光耀使喚著跑腿兒並倒賣消息。

隻要找到了馬,還愁找不到人嗎?

趙光耀回家時,去衙門打探趙文趙武消息的小廝已經回來,見他臉色比離開時更壞一層,越發戰戰兢兢不敢上前。

“說!”趙光耀冷聲喝道。

那小廝狠狠抖了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發顫的說:“回,回老爺,兩位少爺並一眾隨從都被下了大獄,小的使出渾身解數也未能見上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