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13901 字 3個月前

晏驕還沒說話,那頭阿苗就喘著氣跑過來喊道:“醒了醒了,那大胡子醒啦!”

三個人一路小跑,進門後發現大胡子果然已經醒了,正兩眼茫然的坐在炕上,看他們進來後還本能的抱頭後縮。

龐牧毫不留情的揭底,並見縫插針的“摸黑”:“這是給老齊打怕了。”

鑒於龐牧一臉匪氣,廖無言又不是個會耐心跟人溝通的,現場唯一女性主動承擔起了這份沉甸甸的責任。

晏驕微微上前一步,刻意放緩了聲音,“我是晏驕,是衙門的一名仵作,你可以叫我晏姑娘,方便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

在第一時間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無疑是一種交付信任的表現,非常適合用來打開突擊口。

大胡子從胳膊縫裡看了她一眼,漸漸放鬆了些,沙啞著嗓子道:“我,我叫大河,嗯,大河,他們叫我大河。”

說完這些之後,他又滿臉急切地問道:“你們是大老爺,救救冉冉。”

龐牧在後麵皺眉,這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大確定了,口中所述冤情靠譜嗎?

“大河,你不要著急,”晏驕安撫道,“這裡是衙門,我們救你回來,就是聽說你有冤屈,所以慢慢說,好嗎?”

大河狠狠喘了幾口氣,聽出她口中的安撫之意,點點頭,果然慢慢冷靜下來。

他爹娘死的早,吃著百家飯,穿的百家衣,後來一次發了高熱,醒來之後腦子不如以前那麼靈活,想事兒也慢了,村中人便漸漸以戲弄他取樂。

等略大一些,大河便離了村,去鎮上做活。他力氣大,又不怕臟不怕累,乾起活兒來比大家都多都快,倒也能混出吃住來。隻是時間久了,有些人便看他不順眼,覺得一個傻子怎能騎在大家頭上?又欺負他反應慢,故意夥同上麵的人克扣他的工錢。偏他一時回不過神來,等回頭意識到了,人家也不認了。

為此大河同人打了好幾架,工頭不想因他一人得罪那許多工人,隻是糊弄。

後來又一次,大河拿著少說少了三成的工錢質問,那工頭也有些不耐煩,揚言要攆他走。

大河氣不過,嘴又跟不上,正要抬手打人時,一個途經此地的書生幫他解了圍,又三言兩語駁斥眾人,甚至耐心向他問明緣由,還幫忙討回了近幾個月少給的銀錢。

生而為人十九載,還是頭一回有人這般待他,大河當時便認定了這書生,亦步亦趨的跟著,得空便替他做活。甚至到了夜裡,大河也就在他家牆外睡,生怕有人要欺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那書生本隻是舉手之勞,卻不想這憨直性子的人掏心挖肺的回報,也是唏噓良久,後來見苦勸不回,便允了他住在自家小院兒內。

回憶到這裡,大河粗黑憔悴的臉上滿是感激之情,又結結巴巴的說:“他說,說叫魏冉,我,我笨,學了許久,隻會叫冉冉……他是個讀書人,卻那般待我,我便是替他死了也甘願!”

他本就說話不利索,如今又還發著燒,越發不得力,說到最後,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龐牧伸手招來門外衙役,低聲吩咐道:“去將棋山鎮的戶籍名簿取來。”

若要判斷大河所言虛實,最快捷有效的方法便是確認下這個叫魏冉的書生是否真的存在。

那衙役領命而去。

晏驕歎了口氣,“那個叫魏冉的書生,心地真是不錯。”

大河聽了這話,簡直比自己得救還高興,拚了命的點頭,又道:“他,冉冉在鎮上念書,聽說夫子,夫子都誇他好,回頭,回頭就考狀元!”

聽到考狀元,晏驕和龐牧都下意識看向現場探花。

廖探花挑了挑眉,沒說話。

隻是聽一個大男人親昵的喊另一個男人“冉冉”,總覺得裡頭有點兒什麼。

後麵大河又斷斷續續零七碎八的說了許多,大部分都是他與魏冉的生活瑣事,實在沒什麼特彆有用的,晏驕都耐著性子聽了。

那邊龐牧已經開始翻戶籍名簿,找了半天,沒找到魏冉,想了下,又換了“魏然”“衛然”“衛染”,儘數落空,最後還是廖無言心頭一動,“你找找藍字。”

龐牧一怔,依言行事,這次果然找到一個叫“衛藍”的在籍書生,忙舉起來給晏驕看。

晏驕:“……”

感情這大胡子發燒之後,愣是從北方人口音燒成了n、nan不分?!

她又順著發散了下思維,也不知是聽習慣了還是怎麼的,現在竟也覺得“冉冉”比“藍藍”更爺們兒了。

龐牧又叫了劉捕頭來,低聲吩咐他速速帶人去棋山鎮打聽一下這個叫“衛藍”的,先確認下他的行蹤,以及與大河是否真有關聯。

他有種直覺,若他們不儘早另辟蹊徑,光聽大河講述的話,隻怕耗都要耗死了。

果不其然,整整半天,三個人什麼都沒做,就是守著大河聽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講故事,然後嘔心瀝血的提取可用信息。

尤其晏驕還要擔當心理谘詢和引導的職責,更是苦不堪言,隻覺得腦袋裡頭嗡嗡作響,都快炸了。

大河生怕自己說的不夠詳細,絞儘腦汁把所有能想起來的都說了,偏偏他的記憶混亂,表達方式也很有問題,時常答非所問,饒是有晏驕刻意引導,也經常三五句就跑偏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龐牧見晏驕整個人都有些撐不住了,還發著燒的大河也是隻打擺子,忙示意人在他的藥碗裡加了點安神的東西,好讓兩邊都休息一下。

中午是雞湯麵,因剛大年初一,各色年貨都齊備著,趙嬸子的活兒也輕快,不過隨便挑幾樣略切一切,就是很像樣的幾個大盤。

晏驕也是餓狠了,一筷子就下去半碗麵,又呼嚕嚕喝了好些湯,這才覺得胃裡火燒火燎的感覺減輕了。

她一邊儘量矜持的啃豬蹄,一邊努力整合得到的信息,“照大河說,那個衛藍前年開始就被一個富家子弟盯上了,課上課下的騷擾,著實苦不堪言。大河腦子雖然不大靈活,可天生神力,倒是幫忙驅趕過幾回……”

那個富家子弟本人倒是沒什麼,可是架不住他有錢呀?身邊總是跟著許多隨從,人多勢眾的,一般人根本抵擋不住。

她反正就覺得這個案子吧,打從一開始就洋溢著gaygay 的味道……哇,我燉的豬蹄果然好香!又軟又爛入口即化,再吃一口!

“兩位大人,”想到這裡,晏驕難以克製心中的八卦之情,“本朝對龍陽之事如何看待?”

“噗!”龐牧和廖無言齊齊噴麵。

得虧著晏驕反應快,隱約察覺到他們臉色變化時就端著碗迅速起身,不然隻怕就要化身垃圾桶了。

“你是懷疑這大河與衛藍?”廖無言飛快的掏出手巾整理一番,迅速恢複了往日文質彬彬的瀟灑模樣。

“不光他,”確定他們確實噴無可噴之後,晏驕小心翼翼的坐回去,“你們不覺得他口中的那個富家子弟也很可疑?”

若說騷擾,一般花花公子都會去騷擾女子吧?偏偏那公子哥兒卻認準了同在書院讀書的衛藍。

“咳,其實這種事吧,說多不多,可說少,也實在不少,”龐牧撓撓頭,語出驚人道,“遠的不說,軍營裡就有。”

“上陣打仗嘛,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兒,保不齊今兒還一塊吃肉喝酒的兄弟,明兒就屍首異處,連拚都拚不起來。”龐牧用平靜的語氣訴說著最不平靜的過往,“那種時候,大家都想成親,可又怕成親,怕耽擱好姑娘。兄弟們朝夕相處,生死與共,時候久了,那份情誼自然深厚無比,就順勢結為契兄弟。”

廖無言點點頭,“我曾看過一本雜書遊記,說這在南邊某些地方十分盛行,當地人早已習以為常。”

類似的新聞晏驕也聽說過,隻是沒想到這會兒也有。

其實想想,像龐牧說的那種情況實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感情本就無關男女,尤其是上了戰場的,大家生死相依,那種強烈的感情連生死都跨得過,更何況性彆?

隻要你情我願,兩個人湊在一起開開心心過日子,不偷不搶的,有什麼不好呢?

晏驕又順勢問了許多,正嘬醬豬尾巴呢,忽聽廖無言輕笑一聲,不緊不慢的道:“你們可知老夫人緣何這般著急大人的婚事?她老人家怕就怕大人在軍營裡待的久了,看得多了……”

他沒繼續說下去,可那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中,卻已飽含了無限深意。

怕就怕他待的時間久了,連這點也帶頭起表率作用!

晏驕:“……”哇!

龐牧:“……你聽我解釋!”先生我待你不薄啊!

晏驕突然噗嗤一笑,親自夾了另一根豬尾巴給龐牧,又親親熱熱的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廖先生逗你呐!”

龐牧幾乎要喜極而泣,不過下一刻,看著自己手背上一個鮮明的醬豬尾巴汁兒手印,就笑不出來了。

晏驕他們又在接下來的三天內繼續聽大河講述了自己與衛藍的過往,得知那位神秘的富家公子幾乎滲透到了衛藍所能觸及到的每個領域,甚至逼的衛藍閉門不出,中斷了去書院念書。

大河雖然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他能明顯感覺到衛藍對那人的不喜,因此每次都像一條凶惡的看門狗,拚了命的驅逐。

在他的努力下,衛藍著實輕鬆了一陣子,甚至還微微補回來一點肉。

大河說,衛藍覺得在這裡快待不下去了,決定再多抄幾本書,攢攢錢,就跟大河去外地謀生。

“藍藍高興,大河也高興!”大河笑著,卻突然又沮喪和悲憤起來,“可是那日,藍藍出了門,又去書局換書,我,我在門口等著,等啊等,等到天黑,藍藍都沒出來!”

“是那個人,”大河憤怒的捶打著土炕,額上青筋暴起,“是那個人把藍藍抓走了!”

“你看見了麼?”晏驕抓緊時間問道。

大河一愣,然後更加大聲的喊起來,“是那個人,就是那個人!”

眼見他有些失控,龐牧立刻上前護著晏驕退了出來,等他自己慢慢平靜。

稍後跟龐牧說起此事,兩人都皺了眉頭。

這事兒懸啊!

大河口口聲聲是那富家公子哥兒抓走了衛藍,但就目前來看,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甚至因為他本人身體的特殊性,這幾天所說的證詞也不敢保證全部可信。

晏驕習慣性做著最壞打算:“假如衛藍真的出事了,僅憑目前線索來看,凶手可能是任何人。就算是大河口中的嫌疑人,衛藍也存在被囚/禁和已死亡兩種結果。”

或者再糟糕一點……晏驕不由得想起曾經接手過的一個案子,與心理疾病有關的案子……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往大門口所在的方向眺望起來,“劉捕頭一去三天,怎麼還沒回來,是不是沒有結果?”

“不會的,”龐牧搖搖頭,順手拿起大氅給她披上,“劉捕頭老練謹慎,若果然沒有結果,這會兒早就回來了。他遲遲未歸,恰恰就證明確實查到了什麼東西。”

晏驕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不由得心頭一鬆,“那就好。”

雖說如今事情真相尚未可知,可她總覺得大河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