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梅過去盛了一碗香氣撲鼻的肉出來,還有幾個熱騰騰的開花大饅頭一並擺桌上,還有另外爐子上燉著的是放了辣椒的燉肉,盛出來給裴七叔,說,“咱們趁熱先吃,這肉就是開出鍋時最香了。”
裴七叔自發盛了兩盤涼菜,光吃肉會有些膩。
白木香燉肉的確是一把好手,雖則沒有精致餐具,可那紅彤彤亮晶晶的肥瘦相間的小方塊兒肉,肥肉晶瑩,瘦肉鮮明,外麵裹一層晶瑩濃稠的醬汁,且沒有半點肉食的肉腥味兒,咬在嘴裡,油脂的香爆出來,便是裴如玉都道一聲好。
“我們縣酒樓買我這燉肉方子足花了五十兩銀子!”白木香笑,“當時村裡人聽說都炸了,他們都不能信燉個肉也能發財!”
裴如玉再挑塊肉喂給媳婦吃,“你這肉比咱家裡燉的都好。”
“那是當然啦。裴如玉,我想著明年在縣裡開個飯館子,你說怎麼樣?”
“飯館子?”裴如玉思量道,“等明年開始收棉花,肯定有許多人過來咱們月灣縣,你不打算再管飯了?”
“管啊。依舊是一人一張飯菜票,可我想著,過來賣棉花的,肯定也有有錢的,願意吃的更好,開個飯館子,也能賺錢。”白木香能重振老白家的家業,發家致富,不能不說是很有眼光的。
裴如玉笑,“我是外任官,你這飯店即便開也開不長,不如這樣,到時依舊是在縣衙外頭支個帳子,就寫分明了,拿著飯菜票免費吃的是哪些吃食,要花錢買的是那些吃食,介時賺了錢,你賞劉牛一些,他定願意的。”
“我倒建議你弄幾個拿手菜,像賣燉肉方子那樣,誰要來學,把這菜式教給他們,學一道菜多少錢。開春後也有去關內的胡商或是從關內到新伊的商人會經過咱們縣,倘有願意做些飯食生意的,也算一門生計。”
白木香一向腦筋靈活,“這也成。”
“明年縣裡就要開始修城牆,木香,咱們縣可是要熱鬨起來了!我看,你這生意一準兒能火。”塊片脆藕給木香。
“那肯定的呀。我做生意從沒賠過!”
“明年就修成牆啊?”白木香嘎吱嘎吱嚼著脆藕,饒有興致的看向裴如玉。裴如玉說,“百姓每年都有一月徭役,也可官府派丁,可你說咱們縣,攏共五千人都不到,除去老弱病殘,壯丁男子勉強有兩千人。咱們縣的城牆不能再拖了,按理征徭役修城牆最省事,可這種沒錢的差使,管的嚴的百姓怨聲載道,管的鬆了就是磨功夫乾不出活來。木香,我想著,還是要出些銀錢,這樣既服了徭役,百姓們也有乾勁兒。”
“按工按量定下工錢,工錢呢,他們直接拿錢也成,換成定量的布匹、茶磚、糧米都成。我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布匹就用你作坊裡的料子,茶磚、糧米這些也從你這裡走,到時你讓白文到衙門跟我們算錢,可得給我們個實誠價啊。”裴如玉笑著再喂木香吃個肉丸子。
“放心啦,我能不給你實誠價麼。”白木香眼珠轉了轉,“那你修城牆是供給吃喝,還是讓百姓們吃喝自帶。”
“自帶吧。”
“我勸你不如供給吃喝。”白木香掰著手指跟裴如玉算,“供給吃喝,眼下瞅著像是你賠了些,實際上賠不了。我幫你算一算,這一下子就是上千人吃飯,一個壯年男子,每頓怎麼也得半斤糧食,一天就得上午斤糧。咱們縣是沒這些糧食的,便要從外地來買。把這信兒透出去,外地糧商忽啦啦的還不全都跑過來,糧商一來,賣羊賣牛的也就來了,在北疆,牛羊肉比米麵都便宜的,與其給他們吃米麵,還不如吃肉合算。吃肉太多不消油膩,每天粗茶也得煮上幾大鍋吧,茶商就會來。”
“我不大會說這裡頭的道理,可我們做生意的,賺不賺錢先得講個人氣。有了人氣,方有財氣,有了財氣,方有財運。你想想,他們這些人過來,旁的不說,吃飯總要吃的,住宿也要住的。飯館子先有了生意,飯館有生意,柴米油鹽就要消耗,你可彆小看柴米油鹽這些小生意,在鄉下地方,開家油鹽店日子也能過得的。”
“對對,油鹽店可不簡單,瞧著生意不大,利可不低。”李紅梅在鄉下多年,很懂這裡頭的一些門道。
裴七叔簡直震驚了,心說,我大伯真不愧是能做到首輔的老狐狸,這眼光簡直精準的嚇人啊。當初如玉娶木香,我還覺著我侄子有些虧,畢竟我多年調理出來的狀元侄子,娶一鄉下柴禾妞,我心疼我侄子……如今看來,我大伯這簡直就是老奸巨猾、高瞻遠矚啊,虧得當初大伯當即立斷逼也逼著如玉娶了,能配得上如玉的,也就是木香了。
不是家世出身的相配,是更為深層次的才乾資質的相配。
如玉多年來一直在念書,世俗世情上就不如木香更通透透徹,尤其木香天生有那麼一種更高屋建瓴的眼光,這讓她有更大的氣魄與心胸。
裴如玉想的遠沒有裴七叔這樣多,裴如玉想的就是,我媳婦果然聰明啊,有些迫不及待的見到我家小裴秀了。
“來,媳婦,再吃塊肉,好好補一補。”裴如玉繼續投喂,這簡直就是裴如玉夢想中的媳婦啊。裴如玉連藍莉那樣的侯門嫡女都沒動過心,倒不是他傲氣到認為人家侯府嫡女還配不上他三年一個的狀元郎。主要是,裴如玉自小的眼光跟諸葛孔明先生是一樣的,他不在乎媳婦出身,相貌尋常也無妨,他對媳婦的要求就一樣,得聰明。
他家木香當然很聰明,隻是,他家木香的性子比聰明更加耀眼,以至於裴如玉最初都沒瞧出來,險誤良緣。
哎,哎,幸而我還是有幾分運道的。
裴如玉慶幸萬分的想著,繼續喂媳婦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