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八章(2 / 2)

藏珠 泊煙 8153 字 4個月前

王慧蘭從屋中出來,詢問寶芝:“父親被宣進宮了?”武寧侯執掌金吾衛,金吾衛負責都城的安全。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父親恐怕難辭其咎。天子震怒之下,收了他的兵權都不一定。

“是,估計不太好。夫人很擔心,已經派人去宮門前守著。”寶芝說道,“您說,不會有事吧?”

王慧蘭也不知道,隻能等待結果。其實當初這金吾衛的兵權是由衛國公郭淮掌管的,但父親和成國公合謀,讓郭淮丟了兵權,郭家也因此而一蹶不振。這件事做得十分隱蔽,她也是回家的時候,無意中聽父親和母親提起,才猜到了其中的一些內情。

父親平日和衛國公還算是關係不錯的朋友,常聚在一起切磋棋藝。王慧蘭初得知此事,也十分震驚。可後來她才明白,這世上有些事,不爭就永遠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她們王家,在前朝的時候是何等地顯赫風光。如今漸漸沒落,成為了有勳無職的花架子。又哪裡比得上李絳這樣的位高權重。父親所為,是為了整個家族的利益。而她選擇李暄,並不是有多喜歡他。而是看中他為李絳之子,年輕有為,將來有機會繼承李家的家業。

京中那麼多世家大族,各個看起來花團錦簇,可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多數不濟。李家和崔家,算是少數由年輕一輩可以撐起來的世家。但崔家跟李家比,實力還是差多了。

王慧蘭不禁想起少小時在曲江的杏花園所遇到的那個清冷的少年郎,一雙桃花眼,蘊藉風流。她一見傾心,含羞將杏花枝丟到他的身上。他卻看也不看,轉身離去,隻餘杏花吹滿頭。

*

除了皇城附近,還有達官顯貴居住的大坊,禁軍家家戶戶地搜查。眼看夜漸深,搜查卻依舊無果,反而弄得人心惶惶。

李曄坐在李淳的書房等他,剛才李慕芸來過,告訴他府中的炭火用完了,就一個火盆,要他將就一些。平日李淳節儉,屋中都不怎麼用火盆,省下的炭火錢都用來接濟門客了。

李慕芸坐了會兒,沒問出李曄的來意,大概也覺得屋裡冷,就借口有事先離開了。

李曄搖了搖頭,他這個阿姐,有時候就是心思太多。她不算聰慧過人,不懂廣陵王要什麼。但隻要不惹出事端,他也能保她平安地渡過一生。

李曄裹緊身上的皮裘,將手放在火盆邊上烤著,寒氣還是一陣陣地襲來。他擔心王承元被抓住,已經派了白虎領內衛前去。過去好一陣子,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難道王承元沒有躲在崔雨容說的地方?或者是白虎他們去晚了,王承元已經被抓住?

他對嘉柔還是有所隱瞞。他跟廣陵王之間不僅僅是普通的主公和謀士,更是生死之交。李淳早就說過,玉衡的命令就如同他的命令。所以隻要是李曄的決定,根本不需要通過李淳,就可以命白虎等人執行。隻不過李曄此前從未逾矩,今夜事情迫在眉睫,才擅自做主。

他咳嗽了一聲,外麵終於傳來聲音,李淳回來了。

李淳出宮以後,便馬不停蹄地往家裡趕,可是路上遇到重重盤查,浪費了很多時間。他還遇見神策軍的左軍大將陳朝恩,兩個人聊了幾句才分開。

“這屋裡怎麼這麼冷?”李淳剛進來,便覺得如墜入冰窟,命人將燭燈多點一些,再看李曄的臉色,麵白如紙,斥道,“你就傻坐在這裡等,不會讓他們多加一個炭盆?鳳簫,趕緊去讓他們把府中能夠取暖的東西都搬來。”

鳳簫領命離去,李淳坐在李曄的身邊,取了自己的皮裘加在他身上,又握了握他的手:“你看看,手這麼冷!身子才好了些,這麼折騰,早晚又得生病。有什麼事,你遣人告訴我一聲不就行了?”

李曄搖頭,抱拳道:“請您恕罪。事急從權,我到了府上,立即告訴白虎他們去救人,沒有經過您的允許。”

李淳看著他,皺眉說道:“我早就說過,你的命令如我一樣,何罪之有?你放心,我在回來的路上碰到陳朝恩,他那邊好像一無所獲,王承元暫時是安全的。可你不是讓鳳簫告訴我按兵不動?為何又改變主意?”

李曄便把嘉柔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我們都知道王承元是無辜的。但我為了對付河朔三鎮,默認了舒王的做法。希望還有辦法可以補救。”

李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李曄所做的決定,其實是很難改變的。記得有一回,他想保住一個被誣陷的官員,但李曄說什麼也不讓。為了這件事,他們倆還大吵了一架。

最後證明的確是他感情用事了,那官員並非全無汙點,而且還攀咬出了很多同僚。他若出手搭救,恐怕也會被牽連。從那以後,他遇事儘量提醒自己保持冷靜理智,多聽旁人的建言。

“怎麼木嘉柔說了幾句,你就改主意了?”李淳悶聲說道,“你成親以後就變了。那個女人在你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要。玉衡,你從前跟我說過,謀大事的人,最忌諱感情用事。”

李曄覺得他這話有點孩子氣,忍不住笑道:“您覺得我在感情用事?我不僅僅是為她,也是為了您。我不想您變成跟舒王一樣冷酷無情的人,那不是我追隨您的初衷。隻要救下王承元,他便能為您所用,不用費一兵一卒。如今國庫並不充盈,國中戰火四起,出兵是彆無選擇的選擇。”

李淳這才高興一些:“可這些都是你們的推測。如何能證明,王承宗病重,並且想把節度使之位傳給王承元?王承元久居長安,又有什麼本事能領成德軍?”

李曄知道他的疑問並不是沒有道理,那些畢竟都是嘉柔和崔雨容的一麵之詞。可隻要把王承元放回去,自然就會有結果,隻是需要等些時間罷了。

“就算那樣,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如舒王所言,對幽州用兵罷了。我們沒有什麼損失。”

下人們陸續把暖爐等東西搬進來,屋中頓時暖和了許多。李淳又將他們臭罵一頓,說他們怠慢客人。下人也覺得委屈,畢竟廣陵王平時就節儉,就算皇親國戚到了府上,也沒這麼大動乾戈,怎知李家郎君就是特彆的?而且這麼多爐火,實在太浪費了。

李淳見李曄的臉色沒那麼白了,心情才算好了些。

此時,鳳簫來稟報,說白虎把人安全帶回來了。李淳要起身出去查看,李曄按著他的手臂說道:“此事還是交給您做決定。您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押著他進宮交差,按照舒王的計劃行事。二是拿著這封信,帶他去太師府。”他將剛才寫好的信交給李淳,“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救人是他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最後的決定還是得交給李淳。

說到底他也隻是個謀士。因為李淳現在處於逆境,需要他的幫助,自然不會介意他今夜的越俎代庖。可李曄還是得拿捏好這其間的分寸,否則將來事成,作為皇帝的李淳回憶往昔,難免不生出忌憚來。一個可以跟他共江山的人,隻會是威脅,而不會是什麼無雙國士。

從廣陵王府出來,雲鬆看到李曄的臉色慘白,忙上前扶他:“郎君,您沒事吧?手怎麼這麼涼!”此時,三更的鼓已經敲過,往年這個時候,都是百家爆竹齊放,沸反盈天。可今年卻隻有零星的聲響,顯得格外冷清,一點都不像除夕夜。

李曄對雲鬆笑道:“要你久等了,我們回去吧。”他的口氣已經跟來時的截然不同,仿佛放下了一樁心事。

雲鬆本來還想說幾句,又覺得不符合自己的身份,隻把李曄扶上馬車。他想著,回去一定要跟郡主說幾句,得好好管著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