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九章(2 / 2)

藏珠 泊煙 10504 字 5個月前

這個雲鬆還真是個大嘴巴。嘉柔搖頭道:“他自己說沒事,也不想請大夫。等明日,還是悄悄請個得力的大夫過來看看,我才能放心。”

玉壺掩唇笑道:“咱們郡主真是越來越賢惠了。若是常嬤嬤和王妃看到,應當會覺得很欣慰。”

嘉柔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轉身自己回屋子裡去了。

稍晚些,婢女提了熱水進來,偷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曄。嘉柔擋住她的目光,命她退出去,自己幫李曄擦拭身體。擦到腰間時,猶豫了一下,才硬著頭皮繼續。反正兩個人已經做過很多親密的事,她早晚要習慣的。

每回完事,都是她先睡著,他來幫她淨身。今日難得顛倒過來,嘉柔才體會到,這樣的事做一次容易,但次次堅持,也沒那麼簡單。他在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中所傾注的感情,她以前看不到罷了。

擦拭完畢以後,嘉柔又拿了藥膏塗抹在他的胸口,然後才躺在他的身邊。

這回,她閉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日,嘉柔醒得早,扒開他的衣襟,查看那塊淤青有沒有消退一些。她看不出什麼,又去取了藥膏給他塗抹。李曄醒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己衣裳微敞,她粉白細長的手指正細細地在他胸口處打旋,一陣骨頭酥軟的感覺。

嘉柔原以為他會晚些起來,沒想到醒得這麼早,手指頓時停住:“是我弄疼你了?”

李曄雙手枕在腦後,笑著看她:“沒有,很舒服。”他原本就生得好看,晨起的時候還帶了一絲慵懶,似能魅惑人心。

嘉柔卻不想塗了,將藥盒放在一邊,下床穿鞋。李曄起身,從背後抱她入懷,與她耳鬢廝磨。嘉柔避開他,輕聲說道:“你彆鬨了,一會兒還要去給大家請安。”

李曄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同,像是冰山融化了一樣,不肯放手,柔聲哄道:“昭昭,像昨夜一樣喚我。”

嘉柔隻會在床笫間歡愉時那樣叫他,清醒的時候,卻是不好意思叫出口的。但她被鬨得沒辦法,低而快地叫了一聲“四郎”,李曄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

嘉柔吩咐婢女進來伺候兩人起床更衣,期間李曄咳嗽了兩聲,她聽了直皺眉。因是元日,嘉柔梳著高髻,換了身飛鸞銜花草紋的長裙。布料上的每一團花紋中的飛鸞都不一樣,或是站立,或是高飛,顯得雍容華貴。

他們去鄭氏住處的路上,雲鬆跑來稟報。宮中傳來消息,昨夜太師帶著王承元進宮麵聖,三人不知道密談了什麼,沒有任何人在場。而後皇帝便命禁軍和金吾衛收兵,喧鬨了一夜的長安城,終於安靜下來。

今日是元日,有一年一度的大朝會,算是開年盛事。百官天沒大亮就要入宮準備,所以李絳父子三個都沒有回來,隻有李曄還能安穩地躺在家中睡覺。

嘉柔很想問李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他們人在外麵,也不好公然討論這件事。

一入堂屋,隻有鄭氏一個人在,好像故意屏退了左右。她的臉色不好,直接問李曄:“你說說,昨夜跑到哪裡去了?怎麼還把自己弄傷了!”

李曄皺眉,是誰把他受傷的事情告訴母親的?雲鬆肯定不會,他很少到鄭氏這邊,剩下的就是他屋裡的那些仆婦和婢女了。這些人真是屢教不改。

“母親,我身上的傷,並無大礙。”李曄回道。

鄭氏氣道:“有沒有大礙,得大夫看過才能知道。你居然還想瞞著我?當年我教你的《孝經·開宗明義》,你是不是都忘了?背來!”

李曄隻得說道:“兒子不敢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朝廷以孝治天下,從天子到百官,不敢不遵孝道。就連關係到官員升遷的吏考之中,孝道都是首要考察的東西。

“虧你還記得!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為娘的怎麼辦?你身體有損,便是不孝!”鄭氏昨夜一宿未入眠,今早得知李曄受傷,本想直接衝到他院子裡的,又怕將事情鬨大,驚動家中其它人,便耐著性子等他們過來。此刻一並發作。

嘉柔看見鄭氏氣得渾身發抖,連忙說道:“大家彆生氣,是我照顧郎君不周。”

“你是失職!你們明明一起出去,為何你單獨回來?他不顧自己的身體,難道你身為妻子,不會勸阻?若我兒有個三長兩短,你擔當得起嗎!”鄭氏拍案,她很少這麼疾言厲色,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她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從前遠在天邊,看不見摸不著。現在好不容易回家了,還娶了妻子,她自然是想他得到妥善的照顧。可事實卻是,他三天兩頭地出事。

嘉柔知道自己有錯,不敢回嘴。天底下母親愛孩子的心,是不容置疑的。

李曄卻回護她道:“母親,您知道我做的決定,嘉柔也更改不了。這件事不能怪她,您不要遷怒於她。”

鄭氏伸手指著他,咬牙切齒,又把火氣強壓下去:“你過來,給我乖乖坐在這裡,等大夫來。我已經讓蘇娘去請了,就說是給我請個平安脈,其它人不會知道。”

李曄還想再說,嘉柔按住他的手,十分用力,他才作罷。

蘇娘去請的大夫,醫術自是不在話下。大夫仔細檢查過後,對鄭氏說道:“夫人放心,郎君沒有傷到內臟,好好休養十天半月,也就痊愈了。隻是郎君像有感染風寒的征兆,老夫先開些藥讓他服下,免得病情凶險起來。”

鄭氏這才放心,讓蘇娘送大夫出去。她又仔細詢問了李曄關於昨夜的事,都被李曄三言兩語地搪塞過去。鄭氏本就是內宅夫人,見識有限,想不到太深的地方。等蘇娘取了藥方回來,鄭氏讓嘉柔收好,又叮囑幾句,才放他們回去。

回到住處,嘉柔吩咐玉壺前去煎熬。李曄則把秋娘等人都叫來,嚴肅地問道:“是誰把我的事告訴母親的?”

幾人麵麵相覷,都搖頭說不知。李曄看向秋娘,目光不怒自威,秋娘立刻跪下來,說道:“郎君,真的不是老身,老身昨夜跟郡主從夫人處回來後,一直就沒出去過。其它人都可以作證的。”

婢女們紛紛附和,她們昨夜圍爐守歲,誰都沒有出去過。

除了她們,就是雲鬆和……大兄知道。難道是大兄派人告訴母親的?李曄擺了擺手,讓她們都退下去了。

嘉柔返回,看到秋娘他們各個戰戰兢兢地出去,問道:“你跟她們說什麼了?弄得她們這麼害怕。”

“隻是隨口問一些事情罷了。”李曄不在意地說道。

嘉柔見屋中沒有人了,才低聲問:“昨夜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把太師也給牽扯進來了?”

李曄也沒有瞞她,說道:“若直接王承元出城,還是難以平息天子之怒,回頭還會對幽州用兵。所以王承元必須要見到聖人,當麵陳情,此事才有轉圜的機會。但廣陵王不方便出麵處置此事,風量也不夠。太師則不一樣,他是三朝元老,在聖人心中的地位特殊。有他在旁,王承元說的話,聖人便會多信兩分。”

“可你們怎麼說服太師的?萬一王承元出爾反爾,那太師的一世英名不是毀於一旦了?”嘉柔驚訝道。

李曄搖頭道:“太師隻會帶王承元去宮中陳情,卻不會幫他說情。如何處置,還是在聖人的一念之間。昨夜的刺殺,其實未必全無漏洞。既然王承元大費周折地逃走了,為何又要自投羅網進宮麵聖?弑君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帝王多疑,定會仔細思量。而且我們這位天子很不喜歡用兵,更不想因此虛耗國庫,或許願意給王承元一個機會。”

嘉柔定定地看著他,眼中開始冒著崇拜的小星星。他真的很像那個人,前世徐州之戰的每一步,都被他算得清清楚楚。天時地利人和,連援兵都算到分毫不差。虞北玄敗了之後,還對他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說那人知他之深,超過以往任何一個對手。

她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李曄……會不會就是他?

李曄看著嘉柔的神情,又補了一句:“這就是昨晚我去廣陵王府的原因。我們幾個謀士商量之後,也覺得廣陵王救王承元比較好。”

原來不是他自己想的。也難怪,李曄怎麼會是玉衡呢?她曾在兩軍對壘的時候,遠遠地看見玉衡先生,在一眾兵將的簇擁下,戴著銀製麵具,形銷骨立,十分蒼老。他似乎腿腳不便,還坐在四輪車上。

那個形象跟李曄實在相差太遠了。

下午,嘉柔收到一封信,竟然是順娘寫來的。她說會跟武寧節度使進長安,約嘉柔初五的時候,在東市的酒樓相見,有重要的話說。轉眼順娘去徐州也有數月了,嘉柔一直沒有關心過她,更不會想到,兩個人以後會有什麼交集。

畢竟她當初離開雲南王府的時候,應是滿懷恨意的。

李曄沒有問,嘉柔卻主動把信中的內容告訴他,還詢問他自己要不要去。李曄說道:“你不妨去聽聽看,她到底要說什麼,也許不是壞事。你若擔心,到時候我陪你前去。”

嘉柔歎了一聲:“你大概不知道,她的阿娘被我阿耶給……她心中應該是恨極我們的。”

李曄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笑著點了下她的鼻子:“昭昭,這世上的事,沒有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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