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三章(2 / 2)

藏珠 泊煙 10588 字 5個月前

嘉柔也說不清為何會那麼在意玉衡。明明隻是遙遙地見過一眼,連對視都沒有,他可能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可就是那一眼,卻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裡,讓她不由自主地留意他的消息。

可能是種很玄妙的緣分吧。

要找孫從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她自己的人手肯定不夠,李家的人她又用不了,想來想去,隻能挑個時間,去崔家請崔時照幫忙。順便看看表姐,她知道王承元已經平安離開長安,心裡應該很高興吧。這世間有情人,總得有一對如願的。

李曄坐在書案後麵,腿上蓋著一層絨毯,正在翻閱一卷書。嘉柔把藥端到他麵前,說道:“該喝藥了。小心燙。”

李曄伸手接過,三兩下喝了個乾淨。他把藥碗放在書案上,發現嘉柔一直在看自己,笑著問道:“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我一直沒有問你。”嘉柔托腮望著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李曄目光落在書卷上:“這是傻問題,我不回答。”

嘉柔實在想不明白,她真的是滿身缺點,而且在南詔那兩次見麵,留給他的印象也不會太好。但成親之後,他真是全心全意地在護著她,一點都沒有介意她過去的荒唐事,也從來不問。

她原本覺得可能是出於責任,可今天秋娘說的話又提醒了她。

李曄是一個對女人完全不上心的人,身邊伺候的都是半老徐娘。鬼醫要塞妹妹給他,他寧願不治病也不肯要。自己又有何特彆之處,能得到他的青眼有加?

玉壺匆匆從外麵進來,行禮道:“郎君,郡主,廣陵王和廣陵王妃快到府上了。”

廣陵王事先沒有通知,李家眾人措手不及。此刻家裡有公職的男人都在皇城,就隻李曄在家。鄭氏等人出門相迎,李淳扶著李慕芸下馬車,一眼看到李曄,和顏悅色地說道:“是我唐突來訪,都不用多禮。阿芸想家了,我陪她回來看看。”

李慕芸臉頰微紅,先去把鄭氏扶了起來:“母親可還好?”

鄭氏含笑點了點頭,抬手道:“快請進吧。”李慕芸的目光越過鄭氏,看到站在後麵的嘉柔。

時隔多年,兩人又打了照麵。

嘉柔覺得她比少年時候成熟了許多,梳著雙環望仙髻,插著金鑲玉的步搖,穿著身繡團花的襦裙,眼中的驕傲還是如從前一樣。當年嘉柔住在李家,李暄和李昶在外讀書,接觸最多的還是李慕芸。

她跟李慕芸相處得不好,具體細節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夜她把曇花搬走,不讓她看。

眼下一行人熱熱鬨鬨地進了府中,女眷不好陪著廣陵王,李曄便單獨跟李淳去了敞軒。他們坐在榻上,李淳皺眉道:“這裡會不會太冷了?你最近氣色怎麼越來越差,人還瘦了許多。你家那個郡主沒好好照顧你?”他說著就把手掌按在李曄的額頭上。是正常人的體溫,卻帶著一絲病態的冰涼。

李曄畏冷,隨身帶著一個方形的絨毯,蓋在身上,拉開他的手:“不礙事。她自己前幾日也病著,哪有辦法照顧我。”

李淳發現他的手掌更冷,把他的手硬塞進毯子裡:“我聽說了。不過有個好消息。”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李曄說道:“這裡四麵開闊,反而不容易有人偷聽,您儘管說就是了。”

“虞北玄和徐進端沒有談妥,吐蕃好像接受了虞北玄的建議,暫緩對南詔用兵。”

虞北玄還算是有底線。其實就算虞北玄沒有底線,李曄也想好了法子,怎麼應對徐進端。木嘉宜不是枚穩定的棋子,不能寄太多希望在她身上。他對李淳說道:“還是請您給我嶽父送封信,讓他主動跟徐進端談判。許諾將南詔每年鹽鐵的兩成送給他,但要徐進端手底下的幾個人。”

他念了幾個名字,都是武寧節度使賬下的幕僚,其中兩個還很得用,李淳也聽過名字,另幾個卻是無名小卒。

“你這是要乾什麼?”李淳問道,“雲南王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那麼多節度使私下找過他,他都沒有鬆口,怎麼會因為我一封信而改變主意?”

李曄輕笑:“因為您幫過他,他自然會考慮您說的話。而且現在不比從前,是南詔生死存亡的時候。隻知墨守成規,能夠自救嗎?真要等吐蕃揮兵南下,就來不及了。這些話您一並加上去。”他說話太快,側頭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廣陵王給他順背:“那你要的那幾個人有什麼用?”

“其實這些人裡麵真正有用的是那個趙幕僚。他是個結巴,但非常精通兵法和兵製,我看過他寫給兵部的文章,有很多見解非常獨到,可以幫助南詔改革兵製,訓練強兵。但因為他不會表達,一直得不到重用。如果嶽父光要他一個,徐進端看見南詔用兩成的鹽鐵換一個人,自然知道他的價值了,還會放人嗎?”

李淳這才明白,李曄也特意點了徐進端比較看重的幕僚,到時候討價還價,總會讓徐進端把姓趙的給南詔就是了。這個人在徐州不得重用,在南詔被奉為上賓,有感於雲南王的知遇之恩,自會竭誠奉獻。玉衡真的是什麼都算好了。

“這個趙幕僚你如此欣賞,怎麼不給我用?”李淳酸溜溜地說道。

李曄淡然笑道:“您有我,還需要他做什麼?”

是啊,他的玉衡先生,王佐之才,他還爭個小幕僚做什麼。李淳心中一動,握著李曄的肩膀:“玉衡,你跟我一起奪下江山,以後我必許你三公之位。”

三公是一品,開國以來,多是追封致仕的官員,還沒有在朝就封的先例,何況李曄還如此年輕。這一諾,比千金還重。

李曄搖頭道:“我不求這些,惟願飛龍在天。”

李淳在毯子底下握住他的手,非常用力,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孤立無援,前途茫茫的時候,玉衡來了,陪他走一條根本看不到頭的路,什麼都不求。

他何以為報。

*

李慕芸和鄭氏要說會兒體己話,嘉柔就先回了自己的住處。她發現李慕芸跟王慧蘭的關係好像也不大好,兩人就是點頭交,全程沒有交流。而郭敏自初二回衛國公府以後,還沒有回來過,大概也是不想見劉鶯得寵。

她在屋中看書,心中想的卻是李曄在跟廣陵王說什麼。她今日再看廣陵王,實在很難把他跟前世刑場上的那個威嚴帝王聯係在一起。到底這幾年發生了什麼,讓他變成那樣?還是說當了帝王的人,都注定薄情寡義?

這時,外麵響起玉壺的聲音:“廣陵王妃,您怎麼來了?”

嘉柔站起來,正要去迎,李慕芸已經自己進來了。她讓隨從都留在外麵,對嘉柔笑道:“二兄的那個女人好像身體不適,母親去看了。我一個人閒著無事,府中又無處可去,到你這裡來坐一坐。你不會介意吧?”

嘉柔搖頭,斟酌著不知怎麼叫她,是廣陵王妃,還是阿姐?李慕芸道:“你叫我阿姐吧。”

兩個人坐在榻上,玉壺進來上了茶,用眼神詢問嘉柔,嘉柔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去。李慕芸邊喝茶邊說:“母親說阿弟對你非常好。他那麼冷清的性子,從來不把誰放在心上,我是想來向你請教的。可在來的路上,我忽然間想起,你們小時候是見過的,對吧?”

嘉柔不知道李慕芸在說什麼,錯愕地搖了搖頭。她跟李曄,何時見過?

“沒有嗎?你還記得小時候在我家住過的事情?”李慕芸微微眯了眯眼睛,她那個時候太小了,大概是不記得了吧。

沒想到嘉柔竟然點了點頭,說了兩個字:“曇花。”

李慕芸臉頰微紅,年少時候心高氣傲,看不上這個南詔來的話都說不清楚的野丫頭。她清了清嗓子:“那陣子我阿弟也住在家中,因為養病不愛見人。那夜他難得出來,據說坐在屋頂上吹了一整夜的冷風,第二日就病倒了。你在院子裡,沒見過他?那就奇怪了。”

她的話如強風一樣刮過嘉柔的心裡,嘉柔呼吸凝滯,手猛地抬上案,差點控製不住地去抓李慕芸的手。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你說,那夜他坐在屋頂上?”

李慕芸點了點頭:“他小時候睡不著就喜歡坐在屋頂上看星星,還知道很多星辰的名字……”

嘉柔伸手捂住嘴,慌忙側過頭去,不想被李慕芸看見她失態。她的另一隻手,不停地在袖中握緊,卻還是在發抖。

“你知道北鬥七星叫什麼名字嗎?第一顆叫天樞……第五顆,叫玉衡,又叫廉貞星。”

“小家夥你怎麼這麼黏人?”

“你邀我去南詔?那你可要好好做向導,不然我會迷路的。”

……

她忽然起身,顧不得李慕芸,鞋也不穿地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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