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笑著點頭,示意他吃菜。
待文懋回去後,裴度找到裴夫人道:“我會試這幾日,您就替我去章家大定吧。”
裴夫人很驚訝:“你不是說等會試結果出來,再去章家過大定嗎?”
如果中了,當然十分體麵,要不然,兒子現在的身份還隻是個舉人。
裴度卻道:“不必,兒子必中。”
“好。”兒子太有主見,她也隻好聽從。
在裴度會試時,裴夫人上門商量大定的事情,雲驪聽說了,有些惘然,這一大定禮過了,自己和他就再也解不開了。
律法規定,下聘禮後,雖然還未舉行婚禮,但女方名分已定,實質上的夫妻關係已經確立。如果定婚後,要悔婚的話,要笞板五十。
也就是說小定禮定了,若是雙方退婚,雖然名聲受損,但其她還好,但是放了大定,就不同了。
不過,名分完全定下了,他若得中,自己就是進士夫人了。
雲瀟卻嘲笑道:“該不會是裴家怕中不了,五姐姐不嫁了,所以特地早早的就定下了吧。”
“好了,這些日子你也得意夠了,若裴度中了,日後讓灝哥兒也多請教。”馮氏叮囑道。
她兒子文龍兩年後還要鄉試,若有人指點一二自然不同,裴家可謂父子三代都是進士名門啊。
女兒和雲淑這些日子以來可謂極儘擠兌雲驪,雲淑估計是報上回的仇,故意炫耀,大抵是為了讓雲驪失態,可雲驪仍舊沒有失態,反而按月送針線,做事情有始有終,隻有女兒跟在雲淑後頭傻乎乎的被人當槍使。
雲瀟撇嘴:“這讀書的還不如人家打仗的呢,你看那孔雋光那麼壞的名聲,打了幾場仗,就成了從一品的驃騎將軍了。”
她當然也是嫉妒過雲淑的,但是雲淑則羨慕的對她道:“六姐姐,我才是最羨慕你的,嫁給青梅竹馬的表兄,家庭簡單,又富庶。況且在家中,你有親兄弟親姐姐,還有太太那麼疼你,我是羨慕都來不及呢……”
如此,雲瀟才覺得原來她也過的苦,是啊,縱使有這麼個好親事,但也是給孔雋光做填房,且孔雋光名聲很差,還有克妻的傳聞。
她心裡平衡了,可一看孔雋光的身份,居然羨慕起雲淑來。
馮氏皺眉:“那個兵家子你也羨慕,當今天子都親自寫勸學詩,武舉也要會讀書呢。彆看那些什麼從一品誥命,我大臨向來以文馭武,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男兒。”
她真怕女兒渾不知事,到時候嫁到吳家胡攪蠻纏。
大老爺也是這麼對李氏說:“天子看來是要重用讀書人,這次會試是皇上登基後的頭一次,我們上朝時,任首輔說出天子與士大夫共天下,足以看出天子的決心啊。”
“這樣有什麼好處嗎?”李氏問。
大老爺解釋道:“當然有好處,以前之所以出現藩王奪嫡,就是因為藩王權柄太大,而且都是由皇上一個人說了算,可若皇帝遵守禮製,那麼繼位就是立嫡立長,咱們太子正是既嫡且長,無論文昌侯能力多麼大,他也鬥不過整個文官。”
李氏喜道:“阿彌陀佛,日後也避免了爭鬥了,我朝哪一次繼位不是鬨的兄弟廝殺。”
“不過話說回來,若真按嫡長子繼承,也該是寧王了……”但這話他沒多說。
寧王因為當年是太子的親弟弟,封地居然都封到南直隸去了,建寧王府就耗資六百多萬,還不算分到寧王的莊園錢財不計其數。
但聽說寧王這個人隻愛修道,對彆的不感興趣,很會送禮,天子登基,他親自送了自己研製的丹藥,導致天子哭笑不得。
會試一般是在二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舉行,在此期間,雲驪特地隨李氏去廟裡進香,她把自己抄寫的《心經》供在佛前,頭一回這麼虔誠,以前她是從來不信什麼神佛之說的。
接著,她又去了劉姨娘的長明燈前,心道:“姨娘,請您保佑您的女婿中了吧,等以後我們成婚了,再一起來看你,我會督促他做好官兒的,日後封誥命時,如果夫榮妻貴,我也會替您追封誥命的。”
她雙手合十,默念幾聲菩薩保佑。
甫一出來,倒是看見雲淑了,雲驪奇道,她在這裡做什麼?
難道她也想祭拜朱姨娘,可她沒跟朱姨娘點長明燈啊,聽說孔太太為了麵子,還對外說她是嫡出的,那她生母以後就是馮氏了。
雲淑想的卻是,等她嫁到孔國公家,她就有底氣了。
也會請父親替她的姨娘點一盞長明燈,她會時時刻刻的記住的。
出來時,姚纖纖正為了抽了下下簽而煩惱,聽說抽中的是四十七簽,下下簽,上麵寫的李商隱的詩中的一句“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這不是點明了說她求愛失敗嗎?
也難怪她生氣。
姚夫人還在一旁哄著她,姚夫人自然是為兒子求的,兒子若中了,那就真的出息了。
這些日子聽說姚纖纖往雲淑那裡跑的很勤,雲驪和她交情也不深,倒是她見雲驪看過來,抹了抹淚,不知怎麼的說起:“妹妹你是前程定了的人,肯定在心裡笑話我吧?”
這些日子雲驪懶得和她們計較,不曾想倒是讓她覺得自己因為雲淑的關係矮人一等似的,故而皺眉:“我笑話姐姐什麼,你又有什麼是我能笑話的?”
就是孔雋光她也是不喜歡的,隻不過是怕裴度中不了,被勢利眼們嘲笑罷了,到時候她是兩邊受氣,所以有些感懷,不然她們還真的以為自己怕她了。
此時,見雲鸞過來,笑著道:“好了好了五妹妹,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何必當真。”
這就是雲鸞,從小到大拉偏架。
雲驪頓時怒了:“二姐姐總是如此嗎?分明是她先怪我在心裡笑話她,我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二姐姐就來定我的罪了。”
雲鸞何時見雲驪和她頂過嘴,立刻拿出大姐姐的威嚴來:“成日家都說你是個知禮的,你就是如此和姐姐說話的嗎?還有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那也要做到讓人心服口服才好,二姐姐既然要拉偏架,也要看人服不服,反正我是不服氣的。”
雲鸞氣道:“我不過是怕你們生口舌,倒是被你這般說,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既然你不知道,就該弄清楚再來,而不是一味的看似勸和,實則扣帽子在我身上。不過在佛堂,我就說一句佛經裡的話,你這個人辦事是如愚見指月,觀指不觀月。”
既然勸架就弄清事實的真偽,而不是針對彆人。就像愚夫見人用手指月,人家本意是讓他看月亮,他倒好,看人家的手指頭。
她說完就走,根本不理會雲淑和雲瀟上來勸雲鸞息怒。
雲瀟見姐姐好心勸架,卻被雲驪懟了一頓,不由得氣道:“指不定是她自己心情不好,見七妹妹說的婆家好,所以就生氣了,在你身上發火呢。”
這樣的場合,雲淑不會說什麼閒話,一來她已經誥命在家中最高了,毋須再聽犬狂吠,因為她已經勝出了。她不必說什麼,雲瀟雲鸞從小就因為劉姨娘的緣故恨她至極,又因為雲驪也不老實,總想攀高枝兒,也活該如今被人嘲笑。
不過,二姐姐的夫君還是白身,對於功名利祿十分向往,二姐姐已經是她的人了。
六姐姐本就不喜歡雲驪,其餘的姐姐,除了皇後,都已經離她的生活很遠了,等她發達了,她可以讓孔雋光提攜二姐夫和三姐夫,到底三姐懦弱,日子很不好過。
還有陸表姐那兒,今年也要出嫁成為慶王長子妃,二人可以守望相助,而雲驪呢……
到最後,努力變成一場空。
她那些所謂的詩文還有讀書規矩,都是小道,女子最重要的還是品行,品行不端做什麼都不成。
孔太太聽聞一眼看中她的時候,就是她能安撫孩子,而雲驪則和小孩子拌嘴,從這裡可以看出她品行好,而且能教養好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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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試二月十八結束,按照往年的日子,一般是二月二十八日放榜。
這十天,裴度回家休息了幾日,就在家中看書,要不就射箭騎馬,整個人顯得氣定神閒。
大伯父則在會江樓定了最好的位置,這裡能聽到報喜人騎馬路過,再送上泥金貼子,當然,這樣的泥金帖子就是金花帖。
二月二十八日
會江樓的位置極好,章家男子坐在前麵,大伯父還吩咐文懋:“若是中了,你就趕緊騎馬過去裴家。”
“是,老爺。”文懋在心裡也捏了一把汗。
姚夫人在李氏旁邊坐著,隻覺得渾身發軟,她手裡的佛珠掐個不停,十足的緊張。
街道上已經有無數百姓圍著,正在雲驪準備吃茶時,突然快馬飛奔而過。
鑼聲一響,隻聽那人喊道:“捷報湖廣武陵老爺,葉諱可宗,高中乙未會試第三百零三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這是會試中了的最後一名,但儘管如此,中了就已經成功了,要知曉能中是多麼的不容易。
稍微不留神,又聽幾匹快馬跑過,大家聽著既沒有裴度,也沒有姚饒安的名字。
二月的天,雲驪竟然流了一身熱汗,還不提姚夫人更是快暈倒,文懋心情更是焦灼。
“捷報福建寧遠老爺,潘諱文奎,高中乙未會試第二百三十五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大老爺突然來了一句:“這名字取的好,文魁啊文魁,難怪能中。”
雲驪不知道為何這麼緊張的時候自己居然聽了這話想笑。
“篤篤篤”又有快馬跑過,文懋撐不住了,進來吃了一杯茶,李氏替他擦汗:“我的兒,來這裡坐坐。”
雲驪也道:“哥哥彆著急。”
文懋幽怨的看了雲驪一眼,心道哥哥純粹為你急的。
此時,隻聽報喜人又喊:“捷報江西新建老爺,劉諱子欽,高中乙未會試第一百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這麼快就第一百名了,姚夫人握著馮氏的手道:“我看饒安是沒希望了。”
馮氏勸道:“你也彆太著急。”
雲瀟倒是無所覺,一麵和雲鸞說話,一邊拉著雲淑說話。
樓下有老百姓嘰嘰喳喳說有幾個中了的,口吐白沫抽搐的厲害,雲驪也是很擔心。
已經到了第二十名了,姚夫人已經是搖搖欲墜,雲驪還苦苦撐著,她在心裡默念保佑裴度保佑裴度……
一瞬間就到了最後前十名,雲瀟忍不住笑著和雲淑耳語:“我看是沒戲了。”
雲淑也忍不住點頭,要知曉上次裴度會試也不過第五十名,可現在都前十名了,不,前四了,還是不見裴度蹤跡。
一直裝端莊的雲鸞終於笑了出來,沒中,沒中就太好了。
大老爺倒是站起來道:“隻剩三名了吧。”
雲驪的心瞬間揪了起來,連大老爺也忍不住道:“什麼破茶,越吃越心煩。”
她忍不住揪住帕子,又一匹快馬跑過去。
“捷報浙江金華老爺,孫諱子良,高中乙未會試第二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最後一名,最後一名了……
雲瀟看到四周放起煙花,樓下已經是人聲鼎沸,她嘲諷道:“真無趣,看了半天彆人的熱鬨。”
雲淑已經準備等著雲驪破大防了。
更有雲鸞,其實她丈夫也參加今年國子監評考,結果名次不佳,參加不了會試。她自然也不願意裴度討好。
……
“捷報浙江杭州老爺,裴諱度,高中乙未會試第一名貢士,金鑾殿上麵聖!”
呼啦啦,一群人全部站了起來,雲驪雙眼已經模糊,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汗水。大老爺瞬時蹦了起來,方才明明說要文懋自己去裴家的,現在立馬道:“趕緊把人手帶足,彆讓哪個王八蛋把我的女婿榜下捉婿捉跑了,那幫王八羔子都守著呢,我聽說有帶了一百個護衛的,咱們家翻倍……”
難以想象他一個老人,平日裡頗為持重,如今卻十分敏捷,仿佛準備擼起袖子準備大乾一場。哥哥跑的都沒有大伯父快。
李氏大喜,“快,快傳我的話下去,給下人雙倍賞錢,說姑爺中了會元了。對了,還要趕緊回家向老太太報喜和往親戚們四處報喜,快些快些。”
荷香素文等人喜不自勝的走到跟前道喜:“姐兒,姐兒,姑爺中了頭名,是會元了。”
雲驪已經不知曉自己該做什麼表情了,往左一看,姚夫人和姚纖纖泣不成聲,大概是為了姚饒安沒中難過吧,她們母子的希望破滅,至少還要等三年,才又有一個會試的機會。且姚饒安還不是舉人,是監生,下次國子監的一等拿不到,連會試的資格也沒了。
而姚纖纖那個時候就二十一歲了……
再往右看去,雲瀟嘴巴張的有雞蛋那麼大,似乎表示不可置信,雲淑則緊緊抿著唇,前些天還拉偏架的雲鸞一直在揉眉心。
其他人如文龍倒是興高采烈,文豪也緊隨其後要去裴家玩兒,馮氏攔不住兩個小夥子,拚命在喊小廝們跟上。
真真是眾生百態儘收眼底,雲驪忍不住笑出了聲,今兒真是刺激,但是又痛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