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關(2 / 2)

鎖金甌 尤四姐 5035 字 6個月前

彌生被她父親幾句話駁斥得開不了口,想想又不甘心,便怯怯道,“那女徒弟總有個返鄉的時候,總不能服侍夫子到老死吧!”

這下子犯了忌諱,兄嫂們大皺其眉。年三十裡不準死啊活的,謝尚書尤其尊師重道,接下來少不得一頓數落。

果然,家主潑天震怒,“你隻當拜了師還有你自己的主張?夫子不發話,你且給我鞍前馬後的效力。莫說及笄,就是將來選婿出嫁,也要照著夫子的意思來辦。”

彌生一時惘惘的,覺得倒不像學藝,像簽了賣身契似的。連選婿都要師傅做主,那位殿下平常不苟言笑,她算是關門弟子,卻並不受拂照。看來有生之年指望嫁出去,恐是不能夠了。

她很想學台上巫儺嗟歎一嗓子嗚呼哀哉,又怕惹得父親不快,隻好勉強稽首下去,“兒孟浪,這話以後斷不敢再說了。”

謝尚書麵上嚴厲,心裡到底也舍不得。一年沒見的孩子,又應在年關上,到家就罰跪罰麵壁,橫豎說不過去。自己先平息了怒氣,隻道,“念你年幼,暫且饒了你。等過了初三我修書與你夫子,正月十五正巧是你及笄,等禮成了再回鄴城去不遲。”莫可奈何歎息,“成了人可不像眼下這樣隨意了,再敢信口胡謅,我就狠狠的罰你,可記住了?起來說話吧!”

彌生笑嘻嘻應個是,起身逐一給兄嫂們納福行禮。眾人見家主臉上有了笑意,一口氣總算泄下來。闊彆整年的姊妹歡聚一堂,襯著這滿屋子的年貨家當,又蒸騰出另一種鬆散愜意的氛圍來。

這時仆婦們來通稟,守歲飯都備好了,請郎君娘子們移駕。彌生攙著母親出門來,天已經黑透了,雪下得愈發大。西北風卷挾著片子撲麵而來,個頭大得像整塊的棉絮。伴著雪珠子打在傘麵上,一片颯颯作響。

大堂到花廳有段路,她挽著母親的胳膊慢慢走。一時心裡膩起來,靠著母親的肩頭嘟囔,“阿娘,我在外日夜想您!夫子苛刻,每日布置的課業做都做不完。像前日臨行作梗,我心裡急著回來見阿娘,刻刀劃傷了手,這會子還痛呢!”

沛夫人是謝家大婦,正頭的嫡室嫡妻。連著養了四個兒子,到第五個才生下她,寶貝得心肝肉一樣。聽她溫言絮語的又是奉承又是道苦,拉手看看傷口,心裡疼得一抽一抽的。

“難為你。”沛夫人傷嗟道,“殿下是鳳子龍孫,滿肚子才學聞名遐邇。太學裡又收了那麼多學生,如今個個在朝野為官,桃李滿天下。人家瞧得起,破例收女弟子,是求也求不來的榮耀。咱們應當感恩戴德,還有推脫的道理麼?”

彌生暗裡惆悵,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有囁嚅著道是。

待進了花廳,父親另四房兄弟家眷們都到了。又是一番規矩,從父跟前磕頭行禮。幾個姨娘雖然有所出仍舊不能上正席,在花廳那頭另開了單桌。按理說彌生是嫡女,不必自降身份同她們兜搭。不過畢竟在外幾年有了閱曆,也懂得了人情世故,便隔著六扇屏風遙遙請安問好。幾個姨娘受寵若驚,忙起身還禮。行三的嬸娘賀氏掩嘴笑道,“眼下好了,咱們府裡出了女夫子了。二月裡你阿弟有鄉試,也請你指點一二方好。”

男女分了桌各自坐下,平常女眷們忌酒,過節倒也不拘太多。沛夫人道,“他們那頭飲椒柏酒,我們這裡有荔枝燒。打立秋就備好了,就等著年下用的。”說著叫人來,打發著往屏風那邊送一壺過去。要往彌生盅裡添,那丫頭忙接過斟壺,繞桌一一伺候起來。

四個堂姐站起來躬身,“不敢當,多謝阿妹!”

她且壓她們坐下,應道,“我整年不在家,嬸娘和阿姊們跟前儘點意思。”又給沛夫人滿上,自己舉了琉璃盞往前送了送,“我敬大人和姊妹們。”

頗豪氣的行動又叫她們嘲笑起來,“是夫子教的麼?學得男人家一樣。”

彌生有點不好意思,“太學裡見得多了,一時轉不過彎來。”

眾人乾了酒,二嬸娘向夫人嘖嘖道,“若是有個師娘還方便些,夫子到底是男人,很多事沒法子手把手的教。”

沛夫人轉臉問彌生,“樂陵殿下的婚事沒有消息麼?”

彌生無關痛癢,隻顧吃她說麵前的駝蹄羹。懶散應道,“我是做學生的,夫子的婚事不與我相乾。再說平常除了授業,夫子從不和我多說話。他的私事,我是不得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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