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2 / 2)

“對,私事,”鬆代一樹被他這動作弄得怔愣了一瞬間,語氣不由自主緩下來,“……你先放開,我們好好說。”

在確定追蹤器是五條悟放的那一瞬間時直衝心頭的濃烈情緒散去,理智重新占據腦海上峰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宮野和工藤還在旁邊。

這裡還是咖啡廳。

公共場合。

看在這裡還有彆人的份上,他不會對五條悟說出什麼過分的話,也不會做出什麼激烈的舉動。

事實上,APTX4869每次用“好大兒”三個字來勸他確實有一定道理,鬆代一樹之前腦海裡無數血氣翻湧,但他一句重話對著五條悟也說不出來。

太過熟悉了。

十幾年的時間,幾乎是在他腦子裡蹦出什麼重話的瞬間,他就能接著預設出五條悟下一步的反應。

吵架吵到這個份上真的就沒有什麼說下去的必要了。

已經在腦海裡預演過一遍的對話再照搬似的在現實中演示一遍,除了能讓這道間隙更深之外,也達不到讓他心裡好受些的效果。

相反地,不如說如果他真的說了重話之後看見五條悟如他意料之中的反應,他反而會更加不好受。

於是在鋪天蓋地的濃烈情感再次戰勝理智前,他隻是覺得應該趁著他這會尚且冷靜下來一點的時候談談。

在正式說起那些會讓他感到不適的話題前,他下意識找了一個最無害的開頭來開啟這個對話。

鬆代一樹試圖接著自己之前被五條悟打斷的那句話繼續往下說:“導致他們變小的藥物和我之前……”

“不放,”他想要談談的對象還是把臉埋在他脖頸裡,聲音悶悶地打斷他,”既然是私事的話,那就不要提彆人的名字。”

鬆代一樹被他這話給氣笑了。

“那我提什麼?”他伸手試圖把五條悟從他肩上撕下來,“提追蹤器?”

他想跟五條悟好好談談,有意選了個和平點的話題開啟對話。結果他就非得要自己重新挑起爭端,再提這個追蹤器才滿意?

“提我的名字,”五條悟聲音低低的響在他耳側,鬆代一樹看不見他表情,但光聽著語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他一樣,“我們的私事之間不要出現彆人的名字。”

哪來的歪理。

鬆代一樹折騰了半天也沒把他弄下來,五條悟扣住他肩膀的姿勢不利發力,他弄了半天反倒是拔自己折騰出了一身汗,氣的想翻白眼:“咖啡廳是公共場合。”

這會他慶幸起來灰原哀選的位置是個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了。

不然鬆代一樹絲毫不懷疑就算自己現在坐在咖啡廳中間位置上,就算四周全都是來看熱鬨的顧客,五條悟也會死死扣著他不鬆開。

是可以立馬立地死回總局換個任務世界生活,這輩子午夜夢回都不會忘記的社死程度。

鬆代一樹控製不住地又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這要換成以前臉皮還算薄的少年五條悟,大概是做不出這種直接在公共場所抱著人不讓走的無賴行為的。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五條悟迅速接話道:“我可以落帳,這樣就不是公共場合了。”

回答的這麼快,怕是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

這話一出,鬆代一樹這會連剛才本來打算說什麼都忘了,隻想給五條悟一個肘擊。

“帳是這麼用的嗎?”他揉著太陽穴,忽然設身處地般的理解了十年前夜蛾正道帶他們這屆時的心情。

彆的老師說那句話可能是氣話,夜蛾正道說“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時一定是發自肺腑的。

更甚者,某位差生頭子十年後還在這裡倒打一耙:“是你說這裡是公共場合的。”

鬆代一樹一瞬間有點想讓APTX4869在腦子裡給他放清心咒,不然他這點勉強擠壓出來的冷靜很快就會被五條悟消磨乾淨了。

當然了,大概也不全是五條悟亂用帳消磨的。

現在外麵正是熱的要死的七八月,咖啡廳內雖然開了空調,但再冷的空調也頂不住五條悟這種幾乎要把他扣進懷裡的抱法。

鬆代一樹把APTX4869從腦子裡薅起來開始播放清心咒,在係統莊嚴肅穆的音樂中逐漸冷靜下來:“起來,你不嫌熱我還嫌熱。”

“你讓我開帳我就起來。”五條悟還是把眼睛埋在他的肩頸內,說話的時候隨著吐字的動作,一點一點把氣息渡到他的頸窩裡,細細密密地癢:“但是帳裡隻能有我們兩個人,隻會有我們兩個人。”

鬆代一樹越冷靜,他心裡的不安感就越重、手臂就收縮的越緊,好像隻有這樣切切實實地確認鬆代一樹的存在,才能讓他更安心點似的。

他清晰地知道現在自己的情況確實不太正常,但他根本沒法鬆手。

除非現在讓他張開隻能堪堪容納下他們兩個人的帳,讓他確定在這片密閉的空間內緊貼著他皮膚的另一個人真真切切存在才可以。

然後他就一邊在心裡想著,一邊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他抱怨似的小聲道:“而且你還沒有叫我的名字……”

鬆代一樹:……

他擱這說了一堆最後五條悟一句話回到原點。

他腦子裡一根弦“啪”的一下斷了,這下莊嚴肅穆的清心咒也壓不住他了,他抬起另一邊沒有被他的腿壓住的膝蓋就朝著五條悟的腹部頂過去:“起開。”

他本意是想頂開五條悟,但他沒想到這孫子居然上半身把他抱的死緊,沒有接觸到他的部分還開著無下限。

一時出去的力沒收住,鬆代一樹沒把他弄開,反倒是把膝蓋處傳來一陣撞擊到重物的鈍痛。

一瞬間,劇烈的疼痛間,鬆代一樹要給自己蠢笑了。

在工藤新一麵前他翻牆綁架手接麻醉針,到五條悟這裡他忘記無下限直接拿半月板去撞水泥硬度的咒力屏障。

真是上輩子欠了五條悟的,一遇見他就跟開了降智buff和怒氣up一樣。

膝蓋和無下限碰撞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上一秒還死死抱著他的五條悟下一秒驟然起身,如夢初醒般地低頭盯著他的膝蓋。

牽扯撕裂般的疼痛間,鬆代一樹已經不想說話了。

行,要早知道磕一下膝蓋就能讓他起來,他之前那幾句來來回回的車軲轆到底為了什麼。

他早早磕自己一下不就好了嗎?

五條悟聲音倒是聽起來要比他一個受了傷的還委屈:“我忘記關無下限了。”

他垂著眼,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之前緊緊扣著他肩膀的手現在轉而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似的。

與他手上動作相反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倒是垂頭喪氣的,語氣像是站在教室外罰站反思的小學生。

哪有這麼能作天作地的小學生。

鬆代一樹沒好氣的躲了躲他的額頭:“你抬頭。”

五條悟一動不動。

好了,鬆代一樹想都不用想,他這會絕對在用六眼看自己的膝蓋。

“行了半月板裂沒裂我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最多就是膝蓋被碰青了,“快點,抬頭。”

五條悟確認了他的膝蓋真的沒有事後,才緩緩抬頭看他。

鬆代一樹一下子卷進一片翻著層疊舊浪的海裡。

他光聽之前那點語氣,幾乎要以為五條悟把頭埋在他脖頸裡的時候其實在哭。

但並沒有。

他看過來的眼裡,眼眶還是乾乾淨淨的,隻有白色睫毛下的一截眼瞼露出點泛著薄紅的皮膚。

淺藍色的眼睛裡翻湧的再不是閃耀的火彩,反而是積累十年的海浪。

他一下子落入這片海域,被暗流拉著進入深處的水波裡。

這片無邊舊浪翻湧成了無儘沉默。

有點過分近的距離,他瞳孔內能容得下的隻有五條悟的一雙眼睛。

這次,他確定了,之前那種凜冽而令人心驚的銳意確實是被六眼盯著的時候才會產生的獨特體驗。

“……你墨鏡呢?”這樣毛骨悚然的銳意下,鬆代一樹率先開口。

“在身後,”五條悟聲音低低的,“我剛剛甩掉了。”

鬆代一樹一隻手被他按在死緊,另一隻就順著他剛剛趴著的位置向後摸索,果不其然,在身後的椅背上摸到一副掛在邊緣的墨鏡。

五條悟在他摸索著找墨鏡的時候,執拗地把那隻被他按在凳子上的手翻過來,和他嚴絲合縫地十指相扣。

鬆代一樹之前那一句“起開”沒壓住聲音,雖然這座位偏僻,但這聲音一出,咖啡廳內立馬有幾道好奇的視線順著聲音看了過來。

嫉妒和不安伴著這點看過來的視線與他如影隨形,五條悟不著痕跡地向左移了移,強行遮擋住了外界的視線。

隻有這點緊握著鬆代一樹的皮膚才能讓他感覺到一點真切。

鬆代一樹頭疼欲裂地晃了晃那隻被他扣著的手:“把帳開開。”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會再不讓五條悟開帳的話他今天是不要想和他好好說話。

漆黑如墨的帳順著他的動作從兩人的頭頂落下,在寬敞明亮的咖啡廳內開辟出一絲晦暗而隱秘的空間。

帳的特性是可以由打開它的人自行設置更改的,直至最後一絲帳落到地上,黑色的屏障把這片空間和外麵明亮的大廳分割開來,鬆代一樹才意識到這片帳內並沒有多少光源。

所有嘈雜的聲音被阻擋在帳外,連同光線和熱量一起,嶄新開辟出來的一片空間幽暗而安靜。

隻有帳外星星點點的一點隱隱約約漏進來的光源,世界和繁星都浸在這片黑暗裡,星星點點的光源像是黑暗洞穴深處流光溢彩的寶石。

五條悟餘下的那隻手得寸進尺般環繞著他另外半邊身體,恍惚間,鬆代一樹感覺自己像是什麼被惡龍叼回洞穴內的寶石一樣。

但這也隻是一瞬間的錯覺罷了。

失去光線和聲音之後,時間總是被襯托的分外漫長。

好一會,五條悟大概也調整好了情緒,鬆代一樹終於開口:“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五條悟的呼吸聲輕了一瞬間。

帳內太暗了,他有意不去看五條悟的神色,隻是逐漸斟酌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五條,既然你不想提彆人,那我們現在就來說私事。”

五條悟動作一頓,落下了帳,鬆代一樹也叫了他名字,可他忽然產生出一種抓不住般地惶恐來。

條件反射,他扣緊了那隻手。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暫時讓鬆代一樹放鬆下來了,他這時候的表情格外平靜,語氣不像是在跟他說話,像是在循循善誘的哄小孩:“不管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為什麼要放追蹤器?”

隻要他想,他完全可以通過術式,通過六眼,再不濟他還能在他身上留下咒力殘穢。

鬆代一樹平時不會離開咒術高專,就算是偶爾出去也是去虎杖那裡,在他身上放追蹤器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但五條悟還是放了,為什麼?

他自詡了解五條悟,但他這會確實是想不通到底為什麼。

他完全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了。不管這個答案是什麼他都可以接受。

良久,五條悟沒有出聲。

六眼視野不受黑暗的阻隔,五條悟沿著鬆代一樹的輪廓勾勒出他的身形,再次確認他的存在。

他當然可以通過無數種方式來定位,甚至六眼視野內隻要他想他就可以知道此時此刻鬆代一樹在乾什麼,在和誰說話,臉上是什麼表情,話語間是什麼情緒。

但是得到的越多,越近乎於飲鴆止渴。

除非完完全全確認,鬆代一樹從頭至尾屬於他這個人,不然這些方式都隻是乾癟的,流於表麵的滿足感。

那麼在徹底得到之前,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於是既然現階段他隻是想得到位置,那就先從追蹤器這種隻能看見位置的看不見具體情況的方式開始。

令人心驚的寂靜中,他扣著鬆代一樹的手,忽然感到那種莫大的惶恐和空洞驟然褪.去。

他本來應該是害怕鬆代一樹得知自己早就被看出來了的。

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從始至終一直壓抑著的那點衝動反而得到了點不明不白的抒發。

他沉默的時間太久,沉默到鬆代一樹開始懷疑這個問題難道就那麼難回答。

好一會,五條悟才俯下身,把和自己緊緊相扣的那隻手貼在臉畔,聲音低低的:“我可以當做從來沒有認出來過你。”

他會退回到那點安全距離之外蟄伏。

“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五條悟繼續,“我以後絕對不會做出類似的事情。”

他會用六眼,用術式,用天羅地網。

“還有呢?”五條悟說的比唱的好聽,鬆代一樹掙了掙手,沒掙開,隻好問他,“剩下還有什麼?”

五條悟扣著他的手,聲音愈發的低:“我可以從你旁邊的宿舍裡搬出去。”

他聲音更低的補充:“但我需要一些時間找新的房子。”

找一棟更適合兩個人居住的。

“然後呢?”

鬆代一樹像是對這些都無動於衷一樣。

“我什麼都可以。”五條悟說。

他什麼都可以。

但就像是品出了一點鬆代一樹話語間的去意一樣,他捏著那隻手,細細密密的蹭著他手腕處凸起的尺骨,把那點皮膚來回摩挲的通紅:“我隻要你留在高專內。”

鬆代一樹忽然感受到一種難言的疲倦。

“五條悟,”他抬頭,在黑暗中和五條悟對視,“一個人能陪另一個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我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也遲早會登出世界,他遲早要回到現實生活中去。

他嘴上說的好聽,把任務世界和現實世界分的涇渭分明,但一到涉及五條悟的問題,就算是再來上一百多次他也還是會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失去冷靜。

究其根本,他根本不是在恐慌被認出來,他所恐慌的其實是在麵對五條悟的過程中,現實和任務在慢慢混淆。

他慢慢不再覺得五條悟是任務對象了。

能讓他感到真實的除了自己之外,多出了一個五條悟。

但現實世界才是他的家。

現實世界不是童話,沒有咒靈沒有咒術師也沒有五條悟。

他在現實世界裡也隻是一個普通公務員,他按部就班的上學考試工作,沒有咒力,不會術式,和任何大型跨國黑暗組織沒有半點關係。唯一可圈可點的或許就是申論滿分考進了管理局以及身手不錯。

除此以外,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就像他這次拿著進入任務世界的普通人殼子一樣。

他不可能像任務世界中一樣無所不能,能一次又一次的更換身份,能永遠為五條悟擋下所有危險,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但五條悟像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樣。

他依舊把那隻手貼在臉側,昏暗晦澀的帳內,他眼睛亮的驚人

他就這樣淺淺貼著鬆代一樹的尺骨,一寸一寸摩挲過這隻手的指節,然後把唇角貼上去:“沒關係。”

他說:“我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