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茜沉默了一會兒，“說實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孩子願意當兵，我也不攔著，這條路，總歸要有人走的，就是不是他們，也會有其他的人，他們和彆人的孩子，沒什麼區彆。”
林大嫂低頭抹眼淚，“我知道啊，我哪能不知道啊，可我這心裡，就是難受啊。”
楊茜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林大嫂哭了一會兒又擺擺手說：“你去上班吧，我沒事兒，就是那口氣沒緩過來，過段時間就好了。”
楊茜看了林大嫂一會兒，才出門。
到了廠裡，楊茜就找到已經回來上班的宋勝男，讓她這段時間多回家陪陪林大嫂，宋勝男就說好。
楊茜轉頭就紮進了秦教授他們的實驗室。
這段時間一直在搞什麼對流，冷熱交換之類的嘗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成效。
一九七四年的農曆七月十四，楊茜收到了沈文樹寄過來的信。
信裡麵說最近家裡麵正在給他物色對象，讓他結婚，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問問楊茜和沈明銳的意見。
楊茜就和沈明銳說：“你看怎麼辦，快要恢複高考了，這個時候結婚，就是對孩子的耽誤。”
沈明銳道：“寫封信回去，讓他過兩年再考慮。”
楊茜想了想就說：“那我怎麼說？”
沈明銳：“就說他要是想結婚，就要考慮家庭矛盾的問題。”
楊茜想到了，“那我就說他爸媽現在那個樣子，要是他結了婚自己卻沒有照顧自己小家的能力，就是耽誤人家姑娘，讓他先攢錢，存夠了再考慮。”
沈明銳點頭，“回頭，我給那邊打個電話。”
楊茜說好。
一九七四年八月初，沈文樹收到楊茜的回信，看著上麵的建議，心底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一直僵持著，但是爹娘一直念叨和他同樣年紀的人都結婚有孩子了，還說結婚了也不耽誤上進，要是遲了，好女孩就都被挑走了，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歪瓜劣棗等等的，他差點就被說服了。
沈文樹拿著信一直揣到下班後回家，才和沈明發他們說：“我不結婚，我要先立業再成家。”
沈大嫂當即就叫了出來：“你說什麼！”
沈文樹就重複了一遍，“我不結婚，你們也不用給我找人介紹，就是介紹了我也不見，我也不會同意，就彆白費力氣了。”
沈大嫂抄起破鞋底就對著沈文樹丟了過去，“你再說一遍，你都多大了你不結婚，你不結婚你想乾什麼，成天在那個肥皂廠和那個女知青混在一起，你是想氣死我啊！”
沈文樹皺眉，“娘，譚知青是肥皂廠的技術員，有學問有文化還會研究，我隻是她手底下的小員工，平時也就是打打雜幫幫忙，怎麼就成天混在一起了。”
“再說了，譚知青手下麵也不止我一個人，難道我們都是成天混在一起，你胡說八道什麼！”
沈大嫂尖叫：“你還敢頂嘴，從小到大你就不聽我的話，就聽楊茜那個妖精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怎麼不乾脆直接給她當兒子，啊！”
“這件事，肯定又是她攛掇的是吧，我就知道，隻有她才成天不想著我好。”
沈文樹對著沈大嫂歇斯底裡的模樣有些煩躁，“二娘娘要是真不想你好，這些年也不會把我們幾個當兒子養，我們這些年穿的用的，上學花的，都是二娘娘給的，娘，你就消停點吧，不就是二娘娘從爺死了之後就沒有再給過家裡麵錢了嘛，那些二娘娘都花在我們頭上了。”
沈大嫂吼道：“好啊，你二娘娘這麼好，你去她那兒的，給她當兒子，看她願不願意要你！”
沈文樹煩躁地擼了一把頭發，“算了，不和你吵，我走了。”
楊茜他們上一次走之前，估摸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回來了，就把家裡麵的鑰匙給了沈文樹一份，讓他幫忙看著家，要是在自己家裡麵住不習慣了，也可以過去住。
其實就想給這幾個孩子添個方便，沒想到後來還真派上了用場，每一次沈大嫂鬨，沈文樹就帶著弟弟妹妹住到楊茜家裡。
反正那裡有鍋有柴，還有他們二娘娘留下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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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油崗那邊的衝突，楊茜不知道。
九月初的時候，她才收到沈文樹的回信，說會聽取他們的意見，先把工作做好。
楊茜就放心了。
一九七五年，開春後不久，在秦教授還有其他一些教授共同忙活下，冷烘乾技術居然搞定了。
沒多久，楊茜又占了便宜，陪著這群老教授上了一次報紙。
額外的好處是，她的工資又漲了一點，額外的補貼也有不少。
隔壁的林大嫂經過這一年多時間的恢複，也漸漸正常了，開始考慮宋勝男的婚事。
楊茜就道：“勝男好像也不是很大吧？”
林大嫂擺擺手，“二十三了，該結婚了。說實話，我和老宋年紀都大了，再過兩年，他也該退休了，我呢，我也清楚我的身體情況，大不如前了，還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呢。”
楊茜皺眉，“嫂子，你彆說胡話，你好好的，放寬心，不能因為勝利一個，就把整個家裡麵的其他人都拋下了，你想要勝男結婚，你抱外孫，那就要把身體養好了。”
林大嫂就道：“我也就是這麼和你說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的，隻是人老了，愛操心，沒辦法。”
楊茜就說：“那就少操點心，真不想讓孩子擔心你，就好好的，每天種種菜養養花，也夠你打發時間了。”
林大嫂就說：“是啊。”
不過她還是給宋勝男物色起來對象。
宋勝男一開始不願意，她性子要強，還真看不上一般的男人，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都單著。
不過後來看見林大嫂滿頭的白發，又默認了。
結果宋勝男看過來看過去，最後又挑了一個當兵的。
宋師長親自提的，沈明銳團裡麵這兩年一個被看好的苗子，叫齊衛。
林大嫂當時就想阻止，後來一想，她這輩子不就是在部隊家屬區過的，又不說了。
楊茜就開解了林大嫂一段時間，比如給她講一講國際形勢，說一下中美建交，和蘇聯之間的關係也沒有那麼激烈了，甚至因為南越的那場海戰，這兩年已經平穩了很多，林大嫂就漸漸放心了。
一九七五年的後半年，林大嫂就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宋勝男的身上，因為宋勝男的婚事，她瞧著也日漸精神了。
宋勝男後來偷偷和楊茜說：“一開始，我真沒想結婚，但是看我媽那樣，我又不知道怎麼辦，原本還以為就隻能隨便找一個湊合了呢。”
楊茜就問她，“那個齊衛呢？”
宋勝男難得露出來意思嬌羞，“他挺好的。”
楊茜笑笑，“覺得好就好，好好過日子，多陪陪你媽，她忙起來了，也就不會多想了。”
宋勝男就說好。
宋勝男和齊衛的婚禮定在了一九七六年開春的時候。
脫下厚重的棉襖，換上輕薄的，給整個家屬區都帶來了喜意。
宋勝男和齊衛結婚後，林大嫂就和楊茜說放了一半的心，什麼時候宋建國也結婚了，她這輩子也算圓滿了。
楊茜就道：“等到他們結婚了，你又該想他們生孩子，給你抱孫子，抱外孫，你永遠也圓滿不了，這是人的天性。”
林大嫂一想也是，就說：“對，我得趕緊催勝男他們生個孩子。”
楊茜：“……”
後來看林大嫂想方設法催著宋勝男生孩子，楊茜都不敢說這個話頭是她提起來的。
一九七六年中秋節當天，林大嫂喜氣洋洋地和楊茜說宋勝男懷孕了，然後就開始叨叨一堆小孩兒的事情。
楊茜看著她現在容光煥發的模樣，搖搖頭，也幸好她不止一個孩子，現在也算是從宋勝利的犧牲中走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報紙媒體也報道了□□被粉碎的消息，全國一片歡騰，楊茜覺得頭頂的陰霾，終於要散了。
趁著現在的天氣還好，她就帶著家裡麵的孩子去了省城。
省城也不負早幾年那種沉重壓抑的時候，街邊可以見到不少興高采烈的人。
楊茜帶著家裡麵的小孩兒在省城轉了一圈後就回來了，她說：“你們現在感覺怎麼樣？”
幾個小孩搖搖頭，過了一會兒，老海小聲道：“媽，你特意帶我們出去一趟，是不是要變天了。”
楊茜就說：“好好說話。”
老海就一屁股扭到楊茜的身邊坐下，“就感覺外麵一下子比之前熱鬨了很多，變得很不一樣了。”
楊茜：“因為革|命結束了。”
頓了頓，她又道：“高考就是因為革命終結，或許再過不久，高考就會恢複，沈文遠同誌，我記得你的成績好像不咋地，到時候你能考上軍校嗎？”
老海蹭就站了起來，“媽，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楊茜搖頭，“我猜的。”
老海苦笑：“媽，我知道您的能耐，這幾年，楊廠長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你說，我就信了。”
“彆啊！”楊茜擺擺手：“我隻知道機會永遠隻留給有準備的人，我要是猜錯了就算了，我要是猜對了，現在是下半年，你正好高二，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考得上大學，考不上的話，就隻能去當兵，然後給人家大學生兵站崗，嘖嘖。”
老海：“……”
他跳起來就往房間跑，“我現在就去做作業。”
小丫也跟著起來，“我也去做作業。”
沈文平和沈文安見狀，也走了。
大丫看著楊茜道：“媽，真的會恢複高考嗎？”
革|命那幾年，一直提倡簡短學年製，初高中加起來隻有四年，大丫今年春天高二畢業，也是高中畢業。
因為年紀不到，楊茜就讓她在家。
沒事的時候，就和隔壁的鐘婧一起玩，或是在家裡麵寫寫字，做做衣裳。
楊茜就說：“我猜百分百，社會要發展，要進步，就離不開知識的推動，現在已經耽擱了十年了，各行各業都需要恢複秩序，高考作為國家選拔人才的一種必要途徑，肯定也會恢複，隻是時間上麵的問題而已。”
大丫想了想說：“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準備起來了，萬一要是真的恢複了，也不會措手不及。”
楊茜就說：“你覺得呢。”
一九七六年的九月，楊茜給沈文樹寫了封信。
信裡麵問了他的近況，知道他一直跟著譚晶晶學習化學方麵的知識，又想到譚晶晶的身份不簡單，估計也能隨時得到一手資料，也就沒多嘴。
革|命結束後，就有不少知青鬨著回鄉，生產建設兵團那邊也有這種情況。
這十年期間，不知道有多少知青在當地結婚生子，現在又鬨著回去，城裡麵沒法安排其他人，不少家庭都在鬨矛盾。
林大嫂看著現在的情況就和楊茜歎氣，“幸好當初勝男沒有選知青，不然，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當初林大嫂給宋勝男介紹對象的時候，主要挑的就是那些知青。
在她看來，城裡麵的知青有文化，又溫和，和脾氣硬一點的宋勝男正好合適，誰知道宋勝男一個都沒看上。
當初她還生了好久的氣，現在又拍著胸口說幸運。
楊茜就說：“所以早就告訴你放開了，彆總想著操心這個，操心那個。”
林大嫂點頭，“你說的是。”
楊茜知道她嘴上說說，真到了時候，也就不一定了，就不再提這個話題了。
她問道：“勝男的孩子幾個月了，又說什麼時候生嗎？”
林大嫂：“明年三月份。”
一九七七年三月三日，正春時，宋勝男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他爸起名字叫齊春生。
大胖小子齊春生能翻身會爬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高考恢複的消息。
這個時候，老海和小丫也畢業了，隻有雙胞胎還在上學。
家裡麵的幾個孩子就驚訝地看著楊茜，老海十分誇張道：“媽，還真讓你猜著啦！”
楊茜就說：“怎麼樣，你要參加嗎？”
老海就抬著脖子說：“參加，怎麼不參加，我成績也沒有那麼差吧。”
楊茜仔細算了算老海的歲數：“不著急，反正你還不到十六周歲，可以在等等。”
老海就說：“媽，我一定考得上。”
楊茜就說：“最好是這樣。”
消息傳來的第二天，唐葉就過來說學校準備組織老師給那些應屆往屆的畢業生統一複習，儘量多多提供幫助。
楊茜想了想道：“今年高考人數肯定很多，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競爭不知道有多激烈，這些孩子有把握嗎？”
唐葉搖頭，“現在誰也不知道到時候考題會是什麼程度的，隻能儘量，不過你也放心咱們學校和外麵的學校不一樣，老師都是實打實教的，沒有隨便敷衍，應該不會太差。”
楊茜就把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都趕著去複習了。
同時，她也沒有忘記打電話和沈文樹說一聲，沈文樹說他也知道了，並且準備複習參加高考。
還和楊茜說幸虧這些年一直聽她和沈明銳的話，沒有把學業荒廢掉。
楊茜就讓他加油。
楊茜記得這個時候，外麵應該會有出版的複習書，她就和沈明銳說了。
結果第二天，樓明月就拿著幾套複習叢書過來給楊茜。
楊茜道：“你怎麼知道我想要買這個。”
樓明月就說：“現在外麵都搶瘋了，你家裡麵的孩子要高考，肯定要啊，這些是我爸媽他們幫忙買的，對了，我忘了和你說，他們已經回去了，平反了。”
楊茜就說：“恭喜你啊。”
徐甜甜笑著說：“我還要謝謝你和沈明銳呢，要不是你們，我爸媽他們這些年也不會過的這麼安穩。”
這幾年，尤其是徐甜甜離開後，樓明月就沒碰到什麼事兒了，封朝暉也不去一線，樓明月的生活可以說是很平順。
而且又連續生了兩胎，一個已經五歲了，一個現在三歲。
樓明月也脫離了當初的大小姐的模樣，不僅正常上班，而且還把家裡麵收拾的很好，再也沒什麼人嘀咕她了。
宋勝利犧牲那段時間，楊茜很忙，可很多時候都能看見樓明月在林大嫂家裡麵安慰她。
真的是不一樣了。
楊茜就說：“都過去了，不過這些書真是及時雨，一共兩套，我留一套給大丫他們，剩下的，寄給木頭，你沒意見吧。”
樓明月擺擺手，“你彆了，當初我爸媽他們買的時候就想到了你的那幾個侄子，已經買了幫你寄過去了，你留著給家裡麵的孩子複習吧。”
楊茜最後還是給家裡麵的小孩兒留了一套，剩下的一套還給了樓明月，“你交給學校，讓那些孩子也跟著複習吧。”
樓明月在學校教英文，但是今年高考沒有英文，所以她現在很清閒。
她看著楊茜道：“你不怕彆人學了，搶了你家那幾個的名額啊。”
楊茜擺手，“是他們的，誰都搶不走。”網,網,,...：